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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大庆的电话打通了,他已回家,得知我的情况,二话不说,叫我等着,挂下电话便直奔我而来,不到半个小时,一辆出租车停在我身边,大庆推开门,下车替我付了电话费,我钻进车里,车子继续开,大庆说:“我也正无聊,吴莉和我一起去她家,我在那里除了看电视以外,完全不知该干些什么。”

“吴莉呢?”

“一回家就睡了。”

“我们去哪儿?”

“去——去吃饭吧。”

“我们不是刚吃完吗?”

“我怎么又饿了。”

“那好,去吃饭吧。”

“给。”

我接过大庆递过来的一个信封,里面是两千块钱。

“过两天还你。”

“不着急,你的手边所有的钱都在钱包里?”

“是。”

“有多少?”

“五千。”

“真不幸。”

大庆拍拍我肩膀,叹一口气。

57

我和大庆坐在东直门内大街边上一个叫金鼎的廉价粤菜馆里,正是半夜十二点,金鼎开始上人,我们点菜的功夫就进来几十个,刹那间,整个饭馆拥挤吵闹不堪,于是,我们迅速吃完结账出来,我跟在大庆背后,绕过几辆在路边等客的出租车,走上马路。

忽然,我觉得大庆有点不对劲,至于不对劲在哪里,一下子说不清,我回想从下午我们见面到晚上这段时间大庆的表现,回想起大庆给我打的那个电话,总之,大庆确实有些地方不同以往,尤其是现在,大庆走在我前面,像个游魂似的,好像完全忘记我正走在他背后,只见他先往西走了一段,中间突然掉头,横过马路,向东走,过了东直门桥,再向农展馆方向一路走下去,中间竟没有与我说上只言片语。

我快走两步,与大庆并排,一拍他的肩膀,大庆哎了一声停住。

“什么事?”

“大庆——”我不知如何开口,只得说,“我走累了,坐会儿吧。”

于是我们便并排坐在马路沿上了。

大庆问我要一支烟,吸了起来。

“你困吗?”大庆问我。

“不困。”

“陈小露怎么样?”

“怎么样?不知道。”

大庆把眼镜拿下,用T恤衫擦了几下,重新带上,然后前言不搭后语的地问我:“你没事儿吧?”

我站起来,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两支烟,我和大庆一人一支,分别点燃。

“大庆——”

“啊?”

“你没事吧?”我终于找到问题所在,于是提高声调。

“没有啊?”大庆扭头看着我。

“别开玩笑了——今儿上午咱们通电话,你在电话里说‘回来吧’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当时吴莉是在你身边吧?”

“是啊,怎么了?”

“我刚刚想起你的声调,那句话是对吴莉说的!”

“那怎么了?”

“还嘴硬。”我低下头,“不想告我就算了。”

“又瞎猜——”大庆用平时开玩笑的口气对我说,不过,语气极不自然,我想,我猜对了。

“大庆。”

“啊?”

“晚上涮羊肉时为什么话那么少?”

“净听你讲陈小露了,哪儿插得上嘴?”

“陈小露来了以后呢?”

“还不是怕影响你们——”

“为什么这么晚不回家?”

“还不是误交损友,给你送钱来——”

“为什么闷闷不乐?”

“没有啊?”

“大庆——”

“啊?”

“你和吴莉到底怎么了?”

“我们完蛋了。”

58

对那时的我来说,世上还真有那么几件事是确定无疑的,比如:人生是盲目的。宇宙是由两种物质组成——发光的和不发光的。数学比起其它东西来是最简洁的。我是注定要死的等等——其中就包括,大庆和吴莉是无法分手的。

因此,大庆说出的话对我震动极大,无异于让我所相信的有限的那几样东西中又少了一样,我甚至忘记了与陈小露之间的事。

当然,我这么说谁都会一头露水,那么如何讲清这件事呢?

由于我所相信的“一件事的历史才是这件事本身”这一格言,因此,要想弄清一件事,就得——从头讲起,这当然麻烦之极。

59

在我微不足道的所谓人生见识当中,有一件事纯属私人偏好,那就是我的喜好。

不怕有人见笑,下面我竟想谈谈。

本质上,我只喜欢一类人,只对他们具有稍微持久的兴趣,这类人的特点是,他们的生活中总有一个念念不忘的目的,那就是寻找人生的意义,不管这类人是男是女,地位高低,学识深浅,际遇好坏,是死是活,是道德还是非道德,是否具有信念,是否追求真理,也不管他们用何种方式探索,我始终都喜欢这一类人,这类人在世上分布极广,不易辨认,况且大多死去多时,从本质上讲,这类人具有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他们都是一些失败者,他们对人生意义的寻找方法,往往是老波尔所说的“试错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