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的地方(第3/4页)

下车后,九月的夜风干爽怡人,温柔地吹拂着我被笑子的眼泪弄湿的脖子。

回到家,冲完澡后,我走到阳台上望星星。笑子一边给青年树浇红茶,一边用大得不太自然的声音哼歌。要在平时,她总是一只手拿着威士忌来到我身旁,今晚却不再靠近我。我也同样觉得很难把握说话的时机。我们两人只不过互相拥抱了一次,就如此害羞,这也太可笑了。我直直地盯着映在杯子上的自己,摸了摸右脸颊,想回忆起笑子那白皙纤细的手指,还有她的哭声及湿热的嘴唇……夜空中,仙王座和仙后座散发着耀眼的光。

“等阿绀回来后,咱们一起去野餐或郊游吧。”笑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边。

又过了两三天,那是九月末的星期天。当我早晨睁开眼睛时,发现旁边的床上已经空了。走到客厅,看到小玩具熊正捧着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祝周年纪念日快乐。”

周年纪念日?我回到卧室翻看了日历,才知道今天是九月三十日,是我们相亲的日子。我原以为不会忘记这个特殊的日子,对忘记的自己和让我忘记的阿绀都有些恼火。我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想找到笑子,可不论是浴室里还是阳台上都没有人影,连青年树和塞尚的画也不见了。这样一来客厅里有些冷清。

电话响了,我拿起话筒,传来笑子的声音:“早上好,天气特别好,我正在楼下,想开个宴会,在二〇二房间。你也快下来吧,我还有礼物要送给你。”

“你在命令我?二〇二房间是谁的家?”

笑子没有理会我,接着说:“你穿得正式点,顺便把香槟搅拌器带来,还有,挑些沙丁鱼、芦笋、肝酱之类的罐头。”

我把笑子要的东西装到纸袋里,用三十分钟准备就绪后下了楼。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宴会,虽说要穿正装,可觉得打领带有些夸张,于是在T恤外面加了一件苏格兰呢西服。

摁了门铃后,门马上开了,从里面出来的竟然是——阿绀!

他脑袋上系着一条硕大的红丝带,身穿牛仔裤和夹克,这对他来说可以算是一等的盛装。

“阿绀?!”我不禁发出一声怪叫。

“这就是我送你的礼物。”笑子在旁边微笑着说,我这才明白红丝带的含义。

“祝周年纪念日快乐。”阿绀笑着说,然后用小得无法让笑子听到的声音说:“喂,你以为我真的会退出?”

收音机正在播放轻摇滚音乐,青年树和塞尚已经落座。

“我们干杯吧。”笑子说。

“竟然不给我解释,太过分了,这简直就是欺诈。”

我原本想发火,但声音听起来只有惊讶的成分,显得有些蠢笨。

“阿绀只旅行了一周的时间。”笑子亲切地看着他说。

“因为我没有继续旅行的钱,我怎么可能去非洲或中国呢?我原以为一周之内问题就可以解决,回来后给笑子打了电话才知道,竟然什么都没有做,让我大吃一惊。”阿绀说。

“那是因为我们都快担心死了,是吧?”笑子好像在征求我的意见,我已无话可说了。

“也就是说,之前你们两人合伙在瞒着我?”我恨恨地说。

“是的。”笑子说。

笑子和阿绀没有丝毫愧疚,微笑着冲我点头。“因为我们压根儿没把撒谎当回事。”阿绀也在微笑。

我不知该说什么了。“你们厉害,太厉害了。”

“笑子帮我办好了手续,我是前天搬进来的。这次又借钱了,只好多打工了。”阿绀嬉皮笑脸地说,“以后咱们可就是邻居了。”

开什么玩笑?今后到底要过怎样的生活?

在桌子中央,摆放着装满了蔬菜的筐子。

“之前阿绀住在荻窪车站前的蜂巢旅馆[6] 里,我去参观了,太奇特了,让我惊讶不已。”笑子一边察看我带来的纸袋里的东西,一边问,“睦月,你在那种地方住过吗?”

香槟是阿绀打开的,我一杯杯搅拌。

“为阿绀的平安归来,为我们三人的一周年干杯。”笑子说。

“为终于能独立的夫妇俩干杯。”阿绀说。

我端起酒杯,环顾房间,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四叶的大风扇,这里和我的房间一模一样。我喝干了淡色的液体,收音机里正播放着熟悉的乐曲,是比利·乔。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想哭。这是只能顺其自然,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忽然破裂的不安定的生活,只有靠彼此间的爱才能维持的生活。这到底是哪首曲子?我只知道是早期专辑中的一首,听听节奏就能催人泪下。

“这是《She's Got A Way》。”阿绀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明天、后天、接下去的日子,我们都会这样生活下去。我又倒了一杯香槟。

“纪念日的礼物,明年送给我两份就可以了。”笑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