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的地方(第2/4页)

“你在干什么?”

阿绀却若无其事地把脸扭向一边,说:“没干什么,只不过来玩玩。消遣消遣,没什么大不了的。”

柿井情绪激昂地说:“这里可是医院,你要是干些像小孩子似的事,我可受不了?”

小孩子?

“你在干什么?”我又问了一次,从柿井那愤恨的表情看,阿绀肯定干了很过分的事。

“是这个。”阿绀用下巴示意,我看到了放到桌上的直径七厘米左右的橡胶玩具,形状如青蛙,颜色是刺眼的翠绿色。

“你开什么玩笑。”我交替看着柿井和阿绀,两人都闭着嘴一言不发。事情过于荒唐,感觉浑身的力气都散尽了。“真是无法相信。”

任何人都有讨厌害怕的东西。柿井怕青蛙,他早就说过青蛙比女人更恐怖。可也用不着如此火冒三丈呀。阿绀也是,竟然为了开这种无聊玩笑专门跑到医院里。

两个人都板着脸,我真觉得他们简直不可理喻,同时又忍俊不禁。

“真了不起,你们俩都是了不起的小孩子。”我没有发火,反而笑了出来。阿绀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你们俩都不正常。”柿井低着头说。我甚至担心柿井会不会哭出来,他刚才还铁青着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通红。

“简直像个熟透的柿子。”阿绀自言自语似的嘟哝。

没等我责备阿绀,柿井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痛苦地说:“怪不得笑子会变得那么怪,我非常同情她。”

柿井竟然搬出了笑子!

这好像不光让我感到了不快,因为紧紧逼问“是什么意思”的不是我,而是阿绀。

“星期一笑子来过了。”柿井好像在披露特大新闻。

“我知道,笑子告诉我了。”

“具体内容也知道了?”

“当然。”我瞄了一眼阿绀,可就算现在让他回避,那家伙也绝对不会老老实实听话。“你是指人工授精吧,笑子说趁着年轻做比较好,还说如果冷冻授精,概率会很高。”

“这是我当时告诉她的。笑子来找我商量,咨询的并不是这些一般性问题,而是更具体的。怎么说呢,是非常离奇的想法。”柿井严肃地沉默了片刻,“很难启齿。”

“快说。”

柿井费了好大的劲儿,足足经过五分钟的挣扎才终于张口:“笑子找我商量的,就是……这太不好说了,她问是否可能把睦月你的精子和阿绀的精子提前在试管中混在一起后再授精,因为这样的话,就成了大家的孩子。”

我呆住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足足有一分钟,谁都没有张口说话。阿绀忽然冲着我的下巴打了一拳,没留一点情面,让我一下子倒在桌上,把一堆书也弄到了地上。“睦月,如果你把自己的妻子逼到这种程度,你就不该和笑子结婚!”

这不像阿绀的风格,声音中充满感情。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我不仅在让笑子痛苦,也一直在让阿绀痛苦。

第二天,阿绀忽然离开了。

我把车停在停车场,解开安全带,拿出磁带,关上天窗,熄火,可笑子不想下车。

“笑子?”

回来的路上,笑子几乎没有说话,在充斥着用最大音量播放的贝多芬交响曲的狭小空间里,她只是默默紧缩着眉头。

“你寂寞吗?”笑子看也没看地问我。她正透过前面的车窗玻璃凝视漆黑的夜色,表情严肃得吓人。

“寂寞。”我说了实话,又补上一句:“说寂寞,不如说是不知所措。”确实,这是和寂寞不一样的情感,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或许关系着我生命中的一切。这是更根本性的不安。虽说如此,现在我仍然无法相信阿绀离开了我。如果双胞胎中的一个死去了,另一个或许就是这种感觉。等我回过神来,发现笑子已经哭得一塌糊涂,脸也变了形,像个孩子一样在呜咽。

“对不起。”

听到我这样说,笑子双手捂住脸,哭得越来越厉害,一边困难地呼吸着,一边断断续续地嘟哝:“不要道歉,我无法控制自己,真的无法控制自己。”

笑子哭泣的样子非常可怜。我想抱住她的肩膀,没想到笑子一边哭,一边用让我惊讶的力量紧紧搂住我的脖子。她的气息和泪水让我茫然不知所措,右颊和脖子已经湿热了,甚至有些痛。笑子用双手使劲拽着我的头发,就那样哭了很长时间。就像脖子被咬住了,我的思维全部停止运转,紧紧抱着怀中毫不设防的柔软身体。那漫长而封闭的时刻好像会永远持续下去。

“我好多了。”笑子抽出身子,有些害羞似的只用眼睛笑了笑。“我无法控制自己,因为阿绀走后我也很寂寞。”她飞快地用手背擦了擦满是泪水的脸,然后表情充满自信,肯定地说:“阿绀马上就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