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8页)

“不。我想要——”

薇安妮朝着伊莎贝尔转过脸来,“够了。你不许再为我们引来任何的注意力了。明白吗?”

伊莎贝尔最后一次充满仇恨地瞪了一眼行进中的士兵们,跟着薇安妮迈开了脚步。

她们从主街溜了出去,钻进了一处通往女帽店后巷的墙缝之间。她们听到了士兵们的歌声,随后是一声枪响。又一声枪响。有人尖叫了起来。

伊莎贝尔停下了脚步。

“你敢。”薇安妮喝道,“走。”

她们一路在暗巷里穿行,听到有声音朝着自己的方向传来就蹲进门洞。一行人穿过小镇的时间比往常都要久,但最终还是踏上了土路。她们沉默不语地经过墓地,回到了家中。一进屋,薇安妮就猛地关上了身后的房门,挂上了锁。

“你看到了吗?”伊莎贝尔马上开了口,显然她一直都在等待着发问。

“回你的房间去。”薇安妮对索菲说。无论伊莎贝尔准备说些什么,她都不打算让索菲听见。薇安妮解开头上的帽子,放下了手中空荡荡的篮子,双手不住地颤抖。

“他们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机场。”伊莎贝尔说,她开始踱步,“即便已经投降,我还是没有料到事态的发展竟然这么快。我不相信……我以为我们的士兵无论如何都会战斗下去的。我以为……”

“别再咬你的指甲了,你知道自己会把它们咬出血来的。”

伊莎贝尔看上去就像一个疯女人,齐腰的金色发辫松散地垂坠下来,瘀青的脸庞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纳粹来了,薇安妮。在卡利沃。他们的旗帜飘扬在镇公所、凯旋门还有埃菲尔铁塔上。刚进镇子五分钟,他们就开枪了。”

“战争结束了,伊莎贝尔。贝当元帅是这么说的。”

“战争结束了?战争结束了?你刚才没看到他们举着枪、扛着旗、趾高气扬的样子吗?我们需要离开这里,薇。我们要带上索菲离开卡利沃。”

“去哪儿?”

“哪儿都行。里昂,也许普罗旺斯。妈妈出生的多尔多涅区的那个镇子叫什么来着?布朗托姆。我们可以去找她的朋友,那个巴斯克女人。她叫什么名字?也许她可以帮助我们。”

“你让我头疼。”

“头疼并不是你最大的麻烦。”伊莎贝尔边说边再一次踱起步来。

薇安妮走到她的身边,“你是不会做出任何疯狂或者愚蠢的事情来的。我理解得对不对?”

伊莎贝尔沮丧地哀号了起来,跨着大步迈上了楼梯,重重摔上了身后的房门。

投降。

这个词被困在了伊莎贝尔的思绪里。当天晚上,她躺在楼下的客房里,仰头凝视着天花板,感觉失落深深地钻进了自己的心里,让她无法厘清思绪。

她是否应该像某些无助的女孩一样在这座房子里挨过战争的岁月,洗洗衣服,站在领取食物的队伍中,或是擦擦地板呢?难道她就只能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敌人夺走法国的一切吗?

她总是感到孤独和沮丧——或者至少自从她有记忆以来,这种感觉就一直没有消失过——但从不曾像现在这般苦涩。她被困在这片郊野之中,没有朋友,什么都没有。

不。

她肯定能做些什么。即便是在这里,即便是现在。

把值钱的东西都藏起来。

她满脑子都在思考这件事情。德国人会把镇上的房子都洗劫一空,对此她毫不怀疑。那时候,他们肯定会把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抢走。而她自己的政府——那群懦夫——对此心知肚明。这也是他们为什么要清空卢浮宫里的大部分藏品、把假画挂在博物馆墙壁上的原因。

“这也算不上是什么计划。”她嘟囔着,但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得多了。

第二天,薇安妮和索菲刚一出门去学校,伊莎贝尔就开始动手了——忽略了薇安妮让她去镇上采买食物的要求。她实在是无法忍受看到那些纳粹,而一天没有肉吃也算不上是什么大问题。于是她在房子里搜索了一番,打开衣柜,翻拣着抽屉,还巡视了一遍床下,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搜罗起来,放在餐厅的隔板桌上。她找到了不少传家宝——曾祖母梭编的蕾丝制品,一套纯银的盐和胡椒瓶,姨妈留下的、镶着金边的里摩日大浅盘,几幅小型的印象派画作,一块用精致的乳白色阿朗松蕾丝制作的桌布,几本相册,一个装有薇安妮、安托万和儿时的索菲合影的银相框,母亲留下的珍珠,薇安妮的婚纱等。伊莎贝尔把每一样东西都装箱打包,放进了一只有着木头镶边的皮箱里。她拽着皮箱走过遭人践踏过的草坪,每次磨蹭到一块石头或是撞到什么东西,脸上都会抽搐一下。挪到谷仓里时,她已经喘不上气来了,浑身上下大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