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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个男人走后,雪子疲乏的脑中还不断浮现出与他相亲前后的事情。那是在昭和二年吧?不对,是昭和三年,那时自己刚刚二十出头,是人生第一次相亲。可为什么不喜欢他呢?记得当时大姐夫兴致勃勃,说三枝家是丰桥市屈指可数的富豪,他又是家业的继承人,雪子不应该不满意;又说,对眼下的莳冈家来说,是一门求之不得的亲事;还说,事情已进展到这种地步,如果雪子不同意我可就无法做人了。总之,姐夫想尽一切办法来说服她,而她一口咬定不同意,原因是他长相似乎不太灵光。事实上,这不是唯一的理由,不光是长相,他说他中学时曾因病没有升学,但雪子了解到实际上是他中学时成绩不佳,这越发使雪子心生厌弃。况且,就是成了家财万贯的阔太太,在丰桥那样的小城镇苦挨一生,也未免太寂寞了。二姐对此大有同感,说是雪子嫁到那样偏僻的乡下,怪可怜的,甚至比雪子本人更强硬地反对。不过,无论是二姐也好自己也好,虽然嘴里没说,但确实是在有意为难姐夫。当时父亲辞世不久,一直低三下四的姐夫突然抖起威风来,她们已经颇为反感,而现在他要依仗姐夫的威势强迫她接受这门亲事,以为雪子好说话,只要压一压便会就范,看他这种做法,且不说雪子,就连二姐和妙子也无名火起,于是三姐妹抱团和姐夫作对。而最使姐夫恼怒的是,雪子一直不明确地说“不”,无论怎样追问,她总是含糊其词,直到毫无转圜的余地时,她才一口咬定不同意。姐夫就此批评她时,她却回答说,作为一个有教养的年轻女子,也不会当面明确做出答复,是否愿意只要看表情自可大体明白。但是,说实在话,她已经知道姐夫银行中几位上司参与了此事,所以她未尝没有存心,要让姐夫陷入更尴尬的处境而有意迟迟不做明确答复。总之,是雪子和他没有缘分,而他的倒霉在于偶然地置身于这种家庭不和中,成为兄妹之争的导火线。雪子想,自那以后再也没有想到过他,也没听到他的消息,估计那以后不久他就和谁结婚了,现在也该有两三个孩子了,而且恐怕已经继承了三枝家的家业,成了百万富翁了。雪子想到这里,觉得如果自己是那位乡绅的妻子的话……她并非不肯服输,但她决不认为那是幸福。像这样的,他的生活就是在东海道线偏僻的小站与小站之间,乘坐这种慢吞吞的普通列车来来往往,年复一年地打发着光阴。跟这样的人终此一生又有何幸福可言呢?她只好认定,还是不嫁给他为好。

那天晚上十点过后,雪子回到了道玄坂的家里,也没和姐夫、姐姐讲与那男人邂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