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切语言都是重复(第2/9页)

  那种神态口吻,好似时经纬之于她,不过阳光、空气这样不值一提的东西。

  陆茗眉从未发觉,她过去现在,都未曾相信另外一个人,像相信时经纬一样随性自然。

  现在无法继续欺骗自己,程松坡知道那些欲言又止的忍耐,那些看似玩世不恭的掩饰,都代表些什么。原来他不懂得这些,年少时心高气傲,以为爱不该有任何欺瞒,经得起所有磨炼,容得下锥心刺骨的伤害。现在他明白时经纬目光背后的深沉,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无法言说的爱,明白这些是因为,他自己巳开始懂得。

  程松坡的手依然抚在陆茗眉的发上,绵顺的发丝绕在他指间,到底还是滑开了去。他默然叹息,忍痛掰开她搂在腰间的手。陆茗眉恃然抬首,慌忙解释道:"那次……那次我跟你闹别扭,喝了几杯酒,他劝我……我……这些事情憋在心里很久,我就想找个人说说,我真没想到他会……"她忽然住口,因为程松坡面色平静地注视着她,丝毫不为她所动的模样,她心里更慌了神,"松坡,我和他没什么的,相信我。" "我相信你!"陆茗眉将信将疑,只觉他目光疏离,似乎穿过她的面孔,落到岁月之外。

  "你怪我?"她可怜合合地间。

  程松坡摇摇头,"我不怪你!"陆茗眉越发狐疑地瞪着他,一丝苦笑泛起在程松坡的唇角,"很多事情,瞒得过一时,瞒不了一世的。"他轻轻挣朋她的怀抱,陆茗眉失望摇头,"你还是在怪我。" "你……"程松坡抿抿唇,明明知道该斩断一切,却在面对陆茗眉时,无法战胜心底那一点点小小的念想,久久后他轻声道,"你让我冷静一下。" "我找他问明白,"陆茗眉拉住他的胳膊,像拽着最后一根稻草,举起右手向他保证道,"他要是故意写出来的,我就和他绝交。"程松坡笑笑,又点点头,陆茗眉忙又补充道:"然后再也不和他见面!"她信誓旦旦的模样,就像原来给他做模特的时候一样,"我不动,我保证,一动也不动,多少个小时都行!"其实她三分钟都坐不住。

  程松坡伸手摸摸她脑袋,笑着点点头,提起他简单的行李,在陆茗眉一脸期盼中轻轻掩上门。

  在陆茗眉这样殷切的目光里,他终究没有勇气问她:难道你没有发现,在我回来的日子里,你的脸上再也没有出现过发自内心的笑容吗?

  程松坡没有心情也没有兴趣去了解,时经纬在何种情况下写出这样一篇文章,他只知道,那些他和她曾固守多年的许多秘密,早已在时光的践蛇中碾成灰烬。

  只是陆茗眉还不曾发觉,但是他知道,时经纬早晚会让她明白,沧海已成桑田。

  门轻轻地被关上,门锁擦的一声扭上,像一声咒语。陆茗眉怔怔地瞪着门锁,不晓得过了多久,才发现自己瘫坐在地板上。

  他轻轻掩上的门,埋藏掉过去十余年的光阴,以至于她现在脑海里一片空白,无法梳理任何思绪。

  手机嫡哺地响起来,是时经纬的短信,很简短:上机了,天气不错,航班准点,晚上见。

  言简意赅,语意明确,陆茗眉只觉浑身瘫软,连按"返回"键的力气都不再有。攀着门把手缓缓站起身,陆茗眉收拾好茶几上的那本杂志,又细细地看过一遍,再去卫生间洗把脸,准备出发去机场。

  她倒要看看,时经纬究竟要给她一个什么样的解释。

  用在路上的时间和航班飞行时间大致差不多,浦东机场的黑夜和白天向来是无法分清楚的,因为灯光过于明亮。她在拿行李的大厅外等时经纬出来,未多久就看到有乘客来等行李,时经纬在最后面,戴着大大的口罩,一路东张西望,好像是在找她。陆茗眉往显眼的地方站了站,时经纬找到行李后出来,神情憔悴,脸色虚白,甚至脚步都在打飘。陆茗眉迎上去,时经纬朝她笑了笑一他戴着口罩,然而看得出眼睛里都是笑着的,只是这笑容转瞬即逝,他半真半假地朝陆茗眉笑道,"我长这么大……你是第一个给我接机的人。"陆茗眉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槽住,微楞后才嗤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时经纬停住脚,依然是似假还真的笑容……

  陆茗眉想说难道你父母没有接过你,转念一想,时经纬的父母,倒真有可能对儿子这样放心的;她又掰指头算时经纬的朋友,比如席思永或成冰,算来算去的结果居然是,时经纬这种人,哪里需要人接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