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圣林(第2/6页)

这是在哪个镇上?他想不起来了。他听见什么声响,抬起头。哈代正用绳子把工具放在书包里吊下来,基普把各种工具放进他衣服上的无数个口袋里。他嘴里哼着一首歌,是他们坐吉普车一路过来时,哈代唱的歌——

白金汉宫换卫兵——

克里斯多夫·罗宾和爱丽丝一起去。57

他把引信头的部分擦干,在那周围砌一圈淤泥,做成杯子形状。然后打开液氧罐,把液氧倒进泥杯里。泥杯牢牢固定在金属外壳上。现在他又得等待了。

他跟炸弹离得那么近,他已经能感觉到温度的变化。如果是在地面上,他可以走开,十分钟后再回来。可现在他不得不待在炸弹边上。他们是两个可疑的生物体,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卡莱尔上尉也是在一个洞里操作的,也是冻氧,突然整个洞一片火海。他们赶紧拉保险带,等拉上来,卡莱尔上尉已经不省人事了。

他在哪里?里森·格罗夫街吗?老肯特路58吗?

基普把棉球用泥水浸湿,然后贴到炸弹外壳上,离引信十二英寸的地方。棉球掉了下去,这意味着他还要继续等待。如果棉球不掉下去,就意味着引信周围已经有足够的地方被冻住了,他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他把更多的液氧倒进泥杯里。

冰霜圈正在扩大,这会儿半径有一英尺。再等几分钟。他看到炸弹上贴的纸条,那天早上所有拆弹小组收到的最新资料里都收录了纸条上的话,他们读的时候笑了半天。

什么时候爆炸是合理的?

如果大写的X代表一条人命,Y代表风险,V代表爆炸可预计的伤害,那么一个逻辑学家也许会称,如果V小于X除以Y,则炸弹应该引爆;但是如果V除以Y大于X,则应该采取措施现场制止爆炸。

谁会写这样的东西?

他这会儿已经跟炸弹一起在洞里待了一个多小时了。他继续倒液氧。在他右手边,肩膀的高度,是一根皮管子,上面的人把空气从皮管子里输进来,以防止他因为纯氧而头晕。他又用棉球试了一次,这次粘住了。他大约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二十分钟后炸弹里的电池温度又会升高。但是眼下引信已经冻住,他可以开始拆除引信了。

他用手掌上下摩擦炸弹外壳,检查金属表层是否有裂缝。浸在水里的部分是安全的,但是如果氧气同暴露的炸药接触,就会着火。卡莱尔所犯的错误。X除以Y。如果有裂缝的话,他们就得用液氮。

“这是一个两千磅的炸弹,长官。‘以扫’。”哈代的声音从泥洞口传来。

“五十号,环形,B。很可能有两个引信盒。但是我们觉得第二个可能是没有保险装置的。听见啦?”

之前他们已经讨论过这些问题,但现在是最后一次确认,他得记在心里。

“接通我的耳机,你退回去吧。”

“是,长官。”

基普笑了。他比哈代年轻十岁,而且不是英国人,但是哈代特别乐于遵守部队规定。其他士兵喊他“长官”的时候总会有些犹豫,但是哈代每次都大吼一声,精神饱满。

他正飞速地操作,要把引信撬出来,电池已经全部失效。

“你能听见我吗?吹一声口哨……好,我听见了。最后一次灌满氧气。让气泡扑腾三十秒。然后开始。抹掉冰霜。好了,我要干掉这个该死的……好了,该死的,搞定。”

哈代一面听,一面做记录,随时可能发生意外。只要一颗火星,基普就会身陷火海,也可能炸弹里还有伏笔。那么下一个接手的人就得考虑用别的方法。

“我在用奎尔特扳手。”他从胸袋里拔出奎尔特扳手。冰冷,他把它搓暖。他开始拆除锁环。很容易,他告诉哈代。

“白金汉宫换卫兵。”基普吹着口哨。他拔下锁环和定位环,让它们沉到水底。他能感觉到它们在他脚边慢慢地转着圈。还要四分钟。

“爱丽丝要嫁给一个卫兵。‘当兵的日子太不好过。’爱丽丝说!”

他大声地唱着,想让自己再暖和些,胸口冻得发疼。他一直努力往后靠,离面前的冰冻金属尽量远一些。他还不停地把手伸到后脖根上,因为阳光还照在那里,再搓搓手,搓掉点儿泥、油和冰霜。弹簧夹头很难夹住引信头。接着,他惊恐地发现,引信头断了,完全掉下来了。

“错了,哈代。整个引信头掉了。跟我说话,听到没有?引信绕成一团,在下面,我弄不出来了。没有露在外面的部分,没有可以夹的头了。”

“冻到哪个部分了?”哈代就在他头上面。大约几秒钟的时间,他已经奔到了洞口。

“霜冻还有六分钟。”

“上来,我们把它炸了。”

“不行,再给我一些液氧。”

他举起右手,一只冰冷的容器放进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