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第2/7页)

“还好。”

“好像晒黑了点。”

“紫外线强。”

吃饭时,苏望娣不断询问儿子这趟出差的情况,几个人去的,住在哪里,忙的什么,怎么这么久,等等。葛玥替婆婆捏着汗,果然顾昕先是应付着,及至到那句“玩了哪些地方”,顿时发作了,皱眉:“上班呀,又不是玩。”苏望娣碰个钉子,却还不罢休,“听人讲,新疆不大太平,你们领导倒是放心,一去就是个把月。”顾昕回答:“北疆好些。”苏望娣问他:“想不想老婆孩子?”他嘿的一声。苏望娣便转向顾士海,“你儿子跟你一样,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喜欢装酷。”顾士海道:“像你一样饭泡粥(沪语,指话痨),才好?”

“膳魔师。”葛玥心里念了一遍。有一阵挺流行这词,膳魔师焖烧锅,“焖烧”就是“闷骚”。葛玥猜想他与张曼丽在一起,应该不会话这么少。没本事的女人,只好让男人“闷”,像张曼丽那种,男人肯定就“骚”了。当然这话只能放在肚子里。她让他试着抱孩子,“宝宝都没怎么见过你,要熟悉起来——”他刚抱到手里,宝宝便开始哭。他顿时放弃,还给她。喂完奶,她教他换尿布,“抓住两只小脚,抬起小屁屁,拿湿巾从前往后擦,再垫上新尿布,扣上,两边褶子翻出来——”他试了一次,还挺像样。她对他道:“既然你回来了,这几天让妈好好休息,晚上你来弄。拍嗝、换尿布。”他道:“你反正要喂奶的,一枪头做完不是挺好?何必再拖累一个?”她怔了怔。他又道:“我白天还要上班的。”

晚上依然是苏望娣来。顾昕索性搬出房间,在客厅搭张床。早上起床,进来在宝宝头上吻一记,便上班——“男人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苏望娣依然这句。葛玥只是苦笑。

冯晓琴姐妹俩过来看宝宝,送了一只10克重的金木鱼。葛玥挺不好意思,“何必破费——”冯晓琴道:“应该的,我是婶娘呀。”与她聊些育儿的细节,奶多不多,有无奶结,恶露止了没有,宝宝黄疸几时退,等等。冯茜茜去卫生间,出来时见顾昕在削甜瓜,“阿哥,我来吧。”顾昕道:“你是客人,怎么好让你弄。”冯茜茜见他手上滴滴答答都是汁水,递一张纸巾给他,“还是我来吧,一只甜瓜被你削得只剩下小半只。”顾昕有些狼狈,接过纸巾。她过去三下两下,皮归皮,肉归肉,切成小块放在盘里,再插上牙签。“上班顺利吗?”顾昕问她。她道:“一般,就那样。”他道:“你姐姐之前让我替你找工作,不好意思,没帮上忙。”她道:“没什么,找工作本来就不容易。”

冯茜茜上月业绩排在末位,她做成的几笔单子,都被她师傅算在自己名下。再问另外几个新人,才知他们也是如此。行里不成文的规定,倘若连吃三个月白板,便会被辞退。这要看师傅做人了,有点良心的,自己吃肉,给徒弟喝点汤,便也饿不死。她那个师傅,属于吃相比较差的。冯茜茜跑去找他理论,那人还要激她:“下月起你自己做,做多做少都是你的,不是蛮好?”冯茜茜初来乍到,手里哪有什么客户,就算勉强有一两个,人家真金白银的生活,谁肯交给一个新人?这话是将她的军。胸闷得紧,又觉得丢脸,忍着连姐姐也没告诉。帮不上忙,还让她担心。倒不如自己想办法。关键还是客户源。电话簿翻出来,一个个打过去。凡是能搭上一点边的,统统不放过。连那个吃她豆腐的财务主管也联系了,再窘也装作没事人般,前情不提,只劝他存贷款。那人竟也不挂断,静静地,只是听她说。好在是打电话,看不见人,光说话到底从容些。那人又约她吃饭,她还未应声,那人说下去,问她——“这次打算把摄像头装哪里”。那瞬她窘得眼泪都下来了,只觉得每寸头发丝都是可笑到极点。拿电话的手全是汗,愈发握得紧了。

“我亲眼见过一个同乡小姐妹,当房产中介,跟老板联手做假合同,骗了一千多万,不知逃去哪里了,几年没回过老家。还有一个当保姆的,偷东家的钱,每次抽几张,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最后还是被发现了,判了两年。那时我就想,要么索性不出来,既然出来了,就不能走那些歪门邪道。否则爹妈都抬不起头做人。一定要光明正大地做事,就算再难,也要凭真本事在上海扎下来。”

她与顾昕聊天。也不知怎的,竟说到这些。他未必能懂她的心情。就算懂,不过是个勉勉强强的亲戚。她应该是昏了头。切个甜瓜,便引出这一大段。瞥见他不作声,想平常并不与这男人多话,突然间表决心似的,倒真有些别扭呢。他看出她的尴尬,鼓励道:“我觉得,你应该可以的。”她拿过果盆,站起来,“我送进去。”又问他,“要不,阿哥你先吃几块?”他忙道不用,“我吃这些就行了。”指着刚才削去的那些带肉的大块果皮。她笑了一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