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霍珩本职是巡防, 过长安一百零八坊巡视时, 于五尺梧桐巷之中忽然冲出一匹烈马来,猝起不意,百姓惊惶逃散。

马上之人, 仰面大笑, 随着呼啸的风声一同出现于昭阳大街上, 马蹄过去, 踩翻了菜农晨起时正要拖到西市贩卖的果蔬, 菜农拉了一个时辰车才终于赶在天亮进了城, 不曾想遭了无妄之灾,被这陡然从巷中冲出的烈马踢翻了板车,瓜果散了一地, 新鲜的时蔬也被马蹄踩烂, 而那人犹如不闻,绝尘而去。

菜农被砸伤,跌坐在地上哭诉,百姓们纷纷过去围观,指手画脚,数落着那人不是。

正巧霍珩带着队伍巡游过来,见昭阳街头围了大群人, 命金吾卫将其散开,走入了人圈中。

金吾卫在长安名声不好,落了个“欺压良善”、“官官相护”、“蛇鼠一窝”的恶名,霍珩的官服上印着的兽纹是百姓们再熟悉不过的, 他一来,众人也纷纷作鸟兽散。霍珩揪住一个汉子,右掌压着剑柄,皱眉道:“逃什么?说清楚。”

那大汉仰着脖子冷冷道:“跟你说有何用,踩踏这小贩菜蔬的,是右相南大人家的公子!”

右相教子无方,是长安城传遍了的笑谈。霍珩跟南家那小公子幼年时就打过架,没想到当年被他揍得趴在泥巴里喊娘的鼻涕泡,现如今已敢当街踹人,不留姓名呼啸而去。

他不过心神恍惚了片刻,大汉立刻挣脱了霍珩左手,冷哼着道:“你怕了?我知道你们这些当官的。”他转身便走了。

身后的金吾卫要追,霍珩将人拦下了。

他问了那瘫坐在地的摊贩,得知却如人所言之后,留下了两片金叶子,便带着队伍朝南康追了过去。

南康是在酒肆之中被霍珩带着人堵上的,香帘如雾,歌喉靡靡,南康的马拴在外边,自己正意兴盎然地摇着酒壶听曲儿,忽听到美人惊恐的叫声,跟着便是一串仓皇的脚步声响起,南康猛地睁眼,霍珩的人和剑已经到了近前。

“你——”

多年不见了,南康一时没认出,但见到他横在自己腹前的剑,惊恐地往后缩了脖颈,再仔细一看,那熟悉的上挑的眼角,近鬓处一粒小小的黑痣,这邪恶的让人想暴跳的冷笑,南康大惊失色。

“你是——霍珩!”

“猜对了,有奖。”霍珩一把拎起了南康的领子,南康身量不高,被他举起来,双脚登时离了地,扑腾扑腾挣扎着。

“你敢!霍珩,我可是——”

“你爹是右相。”霍珩笑话他,“你这话跟人说了八百遍了吧,十多年了,一有事还是让你爹给你擦屁股。”

南康登时想起来,是了,这招对别人管用,在霍珩面前却是丝毫作用都不起的!

“我要不是怜你爹三十得子,就单凭长安城不逾六尺巷不得纵马一条,我今就立马办了你,打得你三个月下来床。”

“霍珩,小王八蛋,你别以为人都怕你!”

南康是个体面人,在长安城中横行惯了,也从未怕过谁,霍珩虽然威吓,却也吓不着他,登即也要伸手去掐霍珩的脖子。

霍珩也是怒火中烧,两人一言不合便在酒肆之中打起来了。

中间班昌烨正也巡视到场,见金吾卫将酒肆围了个水泄不通,正进来一探究竟,谁知竟见霍珩将人摁在地上揍,一看那被打得如肿如猪头的一张俏脸,心中咯噔一声,“小霍!”

他拦不住,最后还让霍珩打断了南康一条腿。

班昌烨吓傻了,一把过去将霍珩拉住,手试着戳了一下南康的腿,对方骂骂咧咧痛哼,气息都不稳了,班昌烨咽了口水,对一旁终于镇定下来,微微皱着眉头看向别处的霍珩说道:“小霍,好像……骨折了。”

骨折是方才他要掐霍珩脖子让霍珩扔了出去,摔在了桌上又掉落在地所致,他还不怕死要上来咬人,又被霍珩打了一遍。

*

散朝后,刘赭与南归德于含章宫议事。

刘赭命常银瑞将一本折子递入南归德手中,“这是前不久雍州向元圭送来的一封军报。霍珩回朝之前,将人安置在了甘州,此事朕闭一只眼便过了。安西节度使问朕要了几年人,朕因苦朝中无将,也没允他,如今霍珩留下的子弟兵,多的是可用之才,本该充作节度使陆嵩的人的,朕也没给。南卿怎么看?”

南归德打开折子,一目十行地读完,躬身将折子退回给常银瑞,“陛下所想,便是臣之所想。西厥宵小,然而猖狂,不镇压不足以灭其野心,况霍将军战于张掖,百战而百胜,臣对他的才干和心性,是绝对敬服的。”

南归德马屁正拍在点儿上,刘赭露出淡淡笑容。

“朕也确实觉得,霍珩是该留在张掖的。向元圭说,西厥人并不安分,时时有卷土重来的态势。只可惜朕这边太后和长公主不允,朕也很是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