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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学附近最不安全。”

  “啊?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你没车,也只能住在C大附近。”

  车开到机场的出口,小张按下车窗,把停车牌从收费的小窗口递进去,过了片刻,收费亭的屏幕上显示出“$6.00”的字样。陈霭连看几遍,特别注意小数点的位置,确信是六美元,而不是六百美元,不由得舒了口气。当时看小张那个紧张模样,她还以为停车费会是个天文数字呢!

  她一直在惦记着付停车费的事,老早就把钱包掏了出来,捏在手里,现在看到数字,马上从包里拿出一张二十美元的钞票递给小张。

  但小张正全神贯注地跟收费人说话,根本没注意她递过去的钱。收费的是个黑女人,说的什么陈霭听不太懂,但小张说的英语虽然磕巴,她反而句句都能听懂。她听见小张在对收费的人讲行李丢失的事,大意是说如果不是行李丢失,他就用不着在停车场停那么久的车,所以这停车费不该他交,该航空公司交。

  收费的人是坐在封闭的玻璃小亭子里的,说话的声音好像是由扩音器传出来的,瓮声瓮气的,特别不好懂。陈霭一句都没听清那个收费的女人在说什么,但她能看见横在车前的那根杆子没有扬上去,知道黑女人跟小张的看法有着天壤之别。现在黑女人是统治阶级,手里掌握着那根栏杆,他们的车既不会钻杆,又不会跨栏,只能等到黑女人开恩才能离开机场。

  俗话说,“人在矮栏处,不得不交钱”,陈霭再次把手里的美元递给小张:“就交了吧,我这儿有—”

  但小张不理睬她,继续跟那收费的女人争执。后面跟来的车已经好长一串了,有的竟然不耐烦地按起喇叭来。陈霭觉得那些人肯定是在按她喇叭,但那收费女人的理解显然又有天壤之别,终于扬起了栏杆。

  这个小插曲极大提高了小张的情绪,一扫方才满脸的阴霾,有点得意地对陈霭说:“这是你到美国的第一课:对美国人,就不能讲客气,他们是些欺软怕硬的家伙。如果那女人今天非得让我付这六块钱不可,我就去告她种族歧视—”

  从机场到陈霭的住处开了半个多小时,两个人没怎么说话。陈霭是个怕冷场的人,跟人出去一般都会找点话题聊聊。但跟小张似乎没什么可聊的。聊生活,又怕触动了小张婚姻不幸那根弦;聊工作,又怕触动了小张职场失意那根弦;夸了两句小张的车,小张不领情,说“这破车,哼”;贬了两句D市的高速公路,小张不答应,说:“再不咋地,总比国内强,至少不收费。”

  陈霭自惭形秽,遂不再啰嗦,老老实实坐车里,假寐。

  到了陈霭的住处,运气不错,虽然比预定的时间晚到了几个小时,但同屋小杜正好在家,不过正挂在电话上,接待陈霭都只用眼神进行,小杜微笑着大力眨巴了几下眼睛,大约是“欢迎你”的意思,然后一招手,把陈霭带到一个房间门前,指指房间,再指指陈霭,大约是“这就是你的房间”的意思。做完这两招,小杜就隐身到自己房间继续打电话去了。

  小张陪陈霭里里外外看了一下,说:“这房子还行,我刚到美国来的时候,住的比这差多了,反正你就半年,凑合一下就过去了,就是这块比较乱,你要小心点。”小张又看看表,说,“对不起,我家里还有事,我得回去了—”

  陈霭听说小张要走,心里居然产生了一点依依不舍的感觉,在D市这个茫茫人海里(虽然没看见几根人毛,但除了“人海”这个说法之外,陈霭还真想不出一个更富诗意的词儿来),小张就是她唯一的一根稻草了。但想到人家小张的孩子还等在家里,今天接机已经耽误了好几个小时了,再抓着人家不放,就没天理良心了,只好说:“你快回去吧—今天多亏你了,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这个地方。等我的行李到了,我再把给你带的礼物送过去—”

  小张走后,陈霭才开始仔细打量自己将要居住半年的这个窝,是套两室一厅的公寓房,地上铺着地毯,墙壁刷得洁白,但没什么装修,也没什么家具,真的称得上“家徒四壁”。她房间里空荡荡的,没床,什么都没有,就一个走得进人的衣橱,像个小房间,她走进去看了一下,沿着墙有两道横杆,横杆上挂着几个衣架。虽然衣架上空荡荡的,但在这家徒四壁的环境中,也给了她一点“家”的感觉。

  厨房则是厨徒四壁,几乎没有炊具,但有很多的储物柜,头顶上沿着墙一溜,跟灶台平齐的还有一溜。这两溜柜子很合陈霭的意,她最喜欢厨房里柜子多多了,因为她厨房里总是有无穷无尽的东西,无论多少柜子她都能塞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