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左手剑与银指环(第2/6页)

罗莎皱起了眉头。她死死盯着那只断掉的手臂。

衣服已经被锋利的剑刃划开,袖子里面的手臂包裹着层层的纱布,已经完全失去了原先的形状。在那纱布的末端,在原本大约应该是无名指的位置,烂掉的皮肉上面用绷带紧紧系着一枚小小的圆环。

那是一枚小巧精致的纯银指环。上面蚀刻着玫瑰的图案。

——这是我的护身符。它会保佑我,和我所爱的人……

十多年前的往事蓦然间全部涌上心头。

舞会上的初识,瑞典使馆的宴会,伯爵府中的埋伏还有下水道里的包扎。在拉托尔庄园的决战前夜,她亲手把这只指环套在了对方的手指上。

——你的伤势刚刚痊愈,戴着它,它会保佑你的……

然后她沉睡了十年。然后她与他短暂的会面之后彻底决裂。

她只注意了对方身上那股浓烈的香气,她根本就从来没有注意过对方的手!因为自己这枚小小的指环,加米尔的整条左臂都几乎烂掉了。他之所以会喷那么呛的香水,完全是为了掩盖自己手臂上那股腐烂的味道。

雨仍在下。罗莎瞪视着那枚指环,呆若木鸡。

“难道……你……一直都戴着它?”

加米尔苦笑。

“十年前我本以为自己可以抑制得住,但最后还是失败了。最近溃烂加速了进程,我完全控制不了……”

“为什么你不把它摘下来扔掉!”罗莎嘶喊,她的眼泪涌了出来。

加米尔没有回答。

罗莎盯着那条断掉的手臂。那条她一直以为残忍地杀害了西里尔的手臂——不!那条手臂已经溃烂见骨,连手指都几乎已经分辨不出。

这样的手怎么可能握剑!怎么可能杀人!

“西里尔根本就不是你杀的……”罗莎面色煞白,她死死地盯着加米尔,“你为什么不向我解释!”

“我解释你会听吗?”

雨声更大了,清澈冰凉的水流漫过了她的心底。罗莎把脸扭了过去。

“……告诉我,为什么你那天会在那里?”她的声音很低。

“费森拉我去附近看戏,我跟他刚巧在那个时候分开。我不知道你后来看到了什么,但是当我发现你在那里情况不对,赶过去的时候那孩子就已经死了。”

费森?罗莎抬起模糊的泪眼。她想起西里尔被杀的时候,博物馆中一片死寂,自己根本就没有听到他的呼救声。剑伤显示他当时面对凶手,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不会保持缄默。也许西里尔早在那之前、在他还在专心致志地画画的时候就已经被杀死了,所以他才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她悲哀地想,但是当她看着加米尔,说出的却是不同的话。

“你现在跟我去找费森。我要当面问个清楚。”

“难道我的嫌疑还没有洗清么?”加米尔苦笑。他捡起自己那条早就溃烂得不成样子的手臂,然后把它接在肩膀的断口处,转动,调整到合适的位置。罗莎惊异地看着自己先前所造成的断口完全愈合了,对方的皮肤上除了戒指所造成的溃烂,已经没有了一点伤痕。

“烂掉总比没有的好。”加米尔叹了一声,然后转向罗莎,“我们去哪里找费森?”

罗莎还没有回答,一股疾风猛地从脑后袭来!她急忙俯低身子,同时使劲一把推开了加米尔。

“小心!”

他们原先站着的位置,一簇短箭狠狠插入了地面,极快的速度仿佛分割了空气,箭尾滴雨未沾,在夜幕下闪烁着灿亮的银光。

紧接着,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带着决然的恨意响起在雨声里。

“罗莎贝尔,你这个孽子!”

——以主之名,我会追踪你至天涯海角,我会亲手杀掉你!

这是二十年前,在宣誓的祭坛前面,外公对罗莎说过的话。当时她以为外公不过是吓吓她而已。

她没有想到,从那之后短短两年,自己孤身来到巴黎,竟真的背弃了拉密那家族,背弃了一直侍奉的光之主;自己竟真的埋葬了那把代表家族荣耀的十字弓!

她没有想到,她唯一的弟弟,她最心爱的弟弟会被牵扯进来,然后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客死异乡。

她甚至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她更没有想到,为了杀掉自己,年迈的外公居然重新拿起了十字弓,真的跨越了海峡来找她。他一定要杀掉罗莎。他是认真的。

罗莎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

在黑沉沉的夜幕中,埃德蒙手中的十字弓闪烁着耀眼的银光——那并不是罗莎先前的那一把。很多年以前,当罗莎的母亲爱玛继任吸血鬼猎人之后,埃德蒙把家传的十字弓给了爱玛,然后为自己重新打造了这把体积更大、重量更沉的纯银十字弓。

他站在陋巷里,高大的白色身影像一面墙,一面厚重强硬、永远也冲不破的围墙,把罗莎和疲累至死、重伤未愈的加米尔死死堵在了巷子里。他散乱的白发在风中飞舞着,全身散发出一种肃穆庄严的味道,集中了他的威严、他的愤怒,仿佛发出了一种光,笼罩了他的全身,连周围冰凉缥缈的雨丝都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