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米娜·默里的日记(第4/5页)

七月十九日

我们取得了一些进展。现在我的这个朋友已经养了很多麻雀,而苍蝇和蜘蛛则几乎绝迹了。当我走进房间的时候,他跑向我请我帮他一个忙——一个很大、很大的忙。他一边说,一边像狗一样讨好我。我问他是什么忙,他神情愉快地说:

“一只小猫,一只小小的、乖乖的、可以玩耍的小猫,我可以和它玩,教它,喂养它——喂养它——喂养它!”我对这种请求早有准备,因为我已经注意到他宠物的变化规律,但是我并不在意把这些温顺的小麻雀像苍蝇和蜘蛛一样清理掉。所以我说我会考虑一下,问他为什么不要一只成年猫,而只要一只小猫。他回答的时候,那种渴望十分明显:

“噢,是的,我更愿意要一只成年猫,但是我怕你不许我养成年猫,所以才要一只小猫。没有人会拒绝我养一只小猫,不是吗?”我摇摇头,告诉他目前恐怕不可能,但是我会考虑的。他的脸拉了下来,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因为他凶狠的目光中暗含着杀机。他是一个潜在的杀人狂魔。我要利用他的这种渴求测试他,看看会产生什么结果,这样我才会获得更多的信息。

晚上十点

我又去探视他,发现他正坐在角落里沉思。我进去的时候,他在我面前跪下来,求我给他一只成年猫,说这样他才能获得拯救。但是我的态度很坚决,告诉他这是不允许的。听到这些,他一句话都没说,坐在刚才的角落里,啃着手指。我明天早上还要再去看他。

七月二十日

我在看护们巡房之前就去探视了伦菲尔德。他已经起床了,嘴里还哼着小调。他把省下来的糖都撒在窗户上,显然又开始抓苍蝇了,而且似乎很开心,很有闲情逸致的样子。我到处找他的麻雀,一只也没找到,于是问他那些麻雀都到哪里去了。他没转身,回答说麻雀都已经飞走了。房间四周散落着羽毛,他的枕头上还有一滴血。我没说什么,但是告诉看守人:如果他白天有什么异常境况就马上向我报告。

上午十一点

看护们刚刚来找我,说伦菲尔德病得很厉害,还从嘴里吐出了一堆羽毛。“医生,我的想法是,”他说,“他把他的那些麻雀都吃了,而且是生吃的!”

晚上十一点

今晚我给了伦菲尔德一剂强力镇静剂,让他睡熟一些,这样我就可以把他的笔记本拿过来看。最近盘踞在我脑中的那些零零碎碎的想法已经成型了,而且这个想法也已经被证实了。这个病人的情况很特殊。我不得不对他进行重新归类,就称之为“生吃癖焦虑症”;他就想尽可能多地猎取生命,他还以一种累积生命的方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他把许多苍蝇喂给一只蜘蛛,把许多蜘蛛喂给一只麻雀,还想要一只成年猫来吃下麻雀。他的下一步是什么呢?这个实验值得继续下去。如果能找到充分的理由,答案就会浮出水面了。人们曾经讥笑过活体解剖,如今却在享受着它的成果!为什么不在科学最复杂、最至关重要的方面——人脑的研究方面——进行推进呢?哪怕我掌握了其中的一部分奥秘,哪怕我对某一个疯子的思想有了深刻的了解——我就可以创立属于自己的科学派别,那样的话,桑德森的生理学理论或者福瑞尔的脑科学理论简直就是小儿科了。如果有一个充分的理由就好了!我不应该想这么多,否则我就会受到诱惑;一个好的动机也许会改变我自己,因为我本身就可能头脑异常,先天性头脑异常?

这个人的推理多严谨啊,精神错乱的人总是有自己的行事规则。不知道对于他来说,一个人值多少生命。现在他已经精确地结算了以前的账目,今天又开了一个新账目。我们当中又有多少人每天对自己的生命进行新的记录呢?

对我来说,直到昨天,我的生命又看到了新的希望,我的生命确实又翻开了新的一页。我的经历还将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上天最后给我一个总结算,衡量出我的得与失。哦,露西,露西,我不能对你生气,我也不能对与你共享幸福的朋友生气,我只能绝望地等待着、工作着。工作!工作!

如果我像那个可怜的疯子朋友一样,有良好的、无私的理由让我去工作,那才是真正的幸福。

米娜·默里的日记

七月二十六日

我感到焦虑,写日记有助于纾解我的情绪,这就像在对自己说悄悄话,同时自己又聆听着。另外,速记跟日常的写作还有一些不同的地方。露西和乔纳森都让我很不开心。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乔纳森的消息了,十分担心他。昨天非常亲切的霍金斯先生转交给我一封乔纳森的信。我问他是否收到了乔纳森的信,他说也只是刚刚收到了这一封随信附上的信。这封从德拉库拉城堡寄出的信只有一行字,说他正要起程返家。这并不像乔纳森的语气,我不明白他的用意,更加感到不安。另外,最近身体渐渐好转的露西又犯了梦游的老毛病。她的母亲曾经跟我提过,所以我决定每天晚上都把我们房间的门锁上。韦斯特拉夫人总是认为梦游的人会飞檐走壁,然后突然惊醒,在绝望的尖叫声中坠落。可怜的人,她是如此担心露西。她告诉我:她的丈夫,也就是露西的父亲,也有同样的毛病。如果没有人阻止的话,他会在深夜起来,穿上衣服,走出门去。露西的婚礼会在秋天举行,她已经准备好了礼服,也计划了房子应该怎样布置。我十分理解她的感受,因为我也在准备自己的婚礼,但是我和乔纳森追求的是一种简朴的生活,只求收支平衡。霍尔姆伍德先生——阿瑟·霍尔姆伍德,戈达明爵士的独生子——不久就会来了——只要他能够安顿好身体不适的父亲,就应该很快离城来到这里的。我想露西肯定一直在计算着阿瑟到来的日子。她想带他去崖边的墓园坐坐,一起欣赏惠特白的美景。我敢说正是这种等待让她很不安,阿瑟来了之后她就会好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