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米娜·默里的日记(第2/5页)

“那都是些傻话、疯话、胡说,就是这样,没别的了。这些禁忌、传言,还有那些鬼怪、灵异、妖魔等所有古怪的东西,只适合用来骗骗小孩子和头昏脑涨的女人。它们只是些水中泡影罢了。所有鬼怪、异相和征兆都是牧师、病态的谎言传播者与铁路上招徕游客的那些家伙编造出来的,好驱使人们去做他们自己根本不愿去做的事。我一想到这些谣言就气不打一处来,你问为什么,就是因为他们不仅不满足于报纸上的那些谎言,而且还在教堂的圣坛上进行宣讲,好让它们刻在墓碑上。看看你周围的墓碑,极其高傲地挺立着,它们什么也不是,只会被刻在上面的‘某某之墓’、‘神圣纪念某某’之类的谎言压得摇摇欲坠。而实际上它们中将近一半根本就没有在下面埋人,而这些所谓的纪念就像呼出的一口气那样无足重轻,一点儿也不神圣。它们都是谎言,是这样或那样的谎言!我的天,当审判日到来,他们会在慌乱中穿着死去时穿的内衣来到这里,所有人乱作一团,拼命拖着他们的墓碑来为自己辩护。有些人会无助地发抖,因为长期沉尸海底,他们的手又湿又滑,根本无法握在一起,站成一排。”

我看到老人的脸上流露出自满的表情以及环顾四周找寻老伙伴认可的神情,我知道他在“炫耀”,于是我插了一句话引导他继续讲下去:

“哦,斯韦尔斯先生,你不是认真的吧?想必这些墓碑不可能都是谎言吧?”

“当然,除了那些夸大其辞的谎言之外,只有为数很少的是公正的,因为对亲属来说,他们认为哪怕是自家的香油瓶,都该像大海一样大。其实整个事情只能是谎言。现在你看,你作为一个陌生人来到此地,参观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宗教场所。”我点点头,我想最好还是表示同意,虽然我不太懂他讲的方言,不过我推断是跟教堂有关的一些东西。他继续说:“而你认为墓碑上所刻的这些事真的都发生过,真的那样圣洁与亲切?”我再次点点头。“这就是谎言的来源。为什么?有迹象表明有些棺材是空的,就像星期五晚上讨债人的果酱盒。”他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坐着的一个老伙伴,他们都笑了。“我的天,还有其他可能吗?看看那个,最后面的那座墓碑,读读它!”我走过去读道:

“爱德华·斯宾塞拉格,大副,一八五四年四月在离开安德斯海岸后被海盗谋杀,卒年三十岁。”我回来后,斯韦尔斯先生继续说:

“是谁碰巧把他的尸体带回来埋在这里?我怀疑,而他可是在远离安德斯海岸的海上被杀的!你认为他的尸体会在下面吗?你问为什么,我可以说出一串人名,他们就葬身在前方的格陵兰海底,”他指向北方,“或者告诉你海潮可能把他们冲向何方。你周围全是这样的碑文,你年轻,眼神好,从这里可以看到被刻成小字的谎言。这位布雷思韦特·劳里,二十岁时在格陵兰外的莱富里海失踪,我认得他父亲;或是那位安德鲁·伍德豪斯,一七七七年溺死在同一片海里;一年之后,约翰·帕克斯顿溺死在费尔韦尔角;老约翰·罗林斯,五十岁时溺死在芬兰湾,他祖父曾和我一同出海。你以为,只要吹响号角,这些人会马上回到惠特白吗?我对这些事实了解得很清楚!我告诉你,即便他们回到这里,他们也会相互诋毁、排挤,就如同往日我们在极地冰面上争斗,从白天持续到黑夜,然后用北极光为自己包扎伤口。”他的话中显然带有地方性的幽默,因为那老人讲完后就格格地笑开了,而他的老伙伴们也饶有兴趣地一同笑了起来。

“不过,”我说,“你显然讲得不全对,因为你从一开始就假定这些可怜的人,或是他们的灵魂,都会在审判日扛着自己的墓碑去受审,你认为那真的必要吗?”

“那么那些墓碑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回答我,小姐!”

“我想是用来慰藉亲人的。”

“慰藉亲人?那是你的设想!”他以一种非常轻蔑的口吻说,“当他们的亲属都知道刻在上面的是谎言,而且这里所有的人也都知道那是谎言时,他们又如何能够得到慰藉?”他指着我们脚下像石板一样横卧着的一块墓碑,紧靠着悬崖边,我们的座位就安放在它上面。“读读刻在那块石头上的文字吧。”他说。从我坐的地方看碑文是颠倒的,不过露西的位置刚好面对着它,故而她俯下身读给我们听:

“‘神圣纪念乔治·卡农,他在光荣复活的希望中离开了我们。一八七三年七月二十九日,坠落凯特尼斯悬崖遇难。墓碑是其悲伤的母亲建给她挚爱的儿子的。他是母亲唯一的孩子,而这位母亲是个寡妇。’真的,斯韦尔斯先生,我从碑文中看不出任何好笑的地方!”她用带点严厉的庄重口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