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八回 义成降旨宽刑 贞行谒主奏捷(第2/4页)

却说这时在馆山城内,亲兵卫听说护送义通公子的随从们已准备就绪,便下令前队押解素藤等降将去大营投诚,从北门出去,其次是义通的轿子由苫屋景能护送,一百五十名民夫紧紧跟随。亲兵卫骑着名马青海波徐徐殿后。只见队伍的阵容:

用两根竹竿分别挑起两个白布旗帜,一面写着:叛贼蟆田素藤;另一面写着:投降的奸党。由两个民夫打着走在最前边。其次是砺时愿八、平田张盆作、奥利本膳、浅木碗九郎等,被素藤重用的头领二十余名逆徒,倒背手绑着,由许多民夫在后边押着。然后是蟆田素藤,被绑在粗长的杉木杆的顶上,木杆捆在车子上,由二十名民夫拉着,从木杆顶上拴了四条麻绳,分别由人在四角拉着,以免木杆倒下来。另有一个人头上缠着手巾,露出一只膀子,打开扇子在打着拍子,高声领唱,拉车的人跟着他唱伐木歌。使人不禁想起在越国积雪很深的山里,伐木工人砍罢木头回去时所唱的雪橇歌,乡音很重,富有浓厚的乡土气味,但围城的士兵听起来很感兴趣。素藤起初对亲兵卫的主张仁恕,说要为他们请求大赦,寄予很大希望,不吵不闹是由于惜命之故,只要能活命就乖乖地任凭捆绑,对这等境遇也没有吭声。这时他心里在想:“昔日我父去京师观看祇园会的彩车游行时,因为应声虫病被捕入狱,终于丧了命。今天我被竖在这车上,与祇园会的彩车游行多么相似?这大概是因为我几次把义通吊在城楼的柱子上进行凌辱,给围城军观看,所应得的报应吧?那个八百比丘尼不知躲到何处去了?她知道我的遭遇么?即使知道大概也无法搭救吧?起初她对我帮助不少,如今一点儿也不灵验了,真是毫无办法。他尽管如此怀恨,但也无法排遣他心中的痛苦。

闲话休提,素藤车子后边是投降的三百五六十名贼兵,像念珠一样地串起来绑着,也由民夫们在后边押着。中间隔十几米,前边是跟随义通的四五十名民夫,吆喝开道,很远就可以听到,十分威严。其他的一百多名民夫跟在轿子后边,因为允许有来历的百姓跟着,所以跟在左右的人就多了。再后边是犬江亲兵卫仁,他穿着来时的礼服,骑在马上慢慢走着,随从不多,只有五六个民夫跟在马的前后。这时在馆山的城壕边有五百多名里见的士兵,由田税户贺九郎逸时和登桐山八良干等带领,左右分作两队,见义通的轿子走出正门,便急忙跪下遥远地目迎着。浩浩荡荡的长队,前边的投诚逆徒们已经到了围城军的营门,亲兵卫等才出城不远。这时普善和苏苏利的村民不知是怎样知道的,男女老幼一齐赶来,观看者人山人海。这座城下的百姓因曾被素藤焚烧,所以这里现已无人。但近村人口很多,几乎不像是乡下。亲兵卫看着,心里在想:“上总的黎民百姓很富庶,渔樵耕作,生活各得其所。素藤不是累世的城主,所以几年来极尽奢侈,看来是不无缘故的。”他这样嗟叹着,徐徐骑马前行。这时归顺者已被押进营寨的北门,小森高宗和浦安友胜带领许多士兵走出来,问降者的姓名核实登簿,带到大营的院内。其中只有素藤没从大车上放下来,由营门外的士兵们看守着,观看的人越来越多。

这时义通的轿子走来,东辰相和蜑崎照文带领士兵去东门迎接,让到准备好的座席上,向他表示了祝贺。当下苫屋景能仍陪着公子,坐在末席。不大工夫亲兵卫在东门下马走了进来,守门的士兵跪下迎接,并呼唤照文赶快出来,照文祝贺亲兵卫所立的大功,然后陪同他到公子的休息处。亲兵卫又重新参见义通,向他祝贺回营之喜。过了片刻,义成内穿铠甲外套应时的罩袍,头戴黑漆礼帽、身着武士的礼服,灿烂夺目,佩带着金饰的太刀,由近侍们拉开帷幕,从屏风后走出来,坐在上座,东辰相、小森高宗、浦安友胜等几位侍臣陪同,列坐在左右。义成主君先召见亲兵卫,赐座慰劳后,极力夸奖他昨今两日立下的两次大功,并亲手赐他干鲍鱼,赞许他们恪守君臣之义。亲兵卫离席谨奏道:“微臣依神女示教,似乎立了纤芥之功,其实皆是我君之洪福。您不顾公子却先接见微臣,实感幸甚。望您赶快与公子见面。”他奏罢回头往后边看看,照文和景能会意,说声“请”,立即陪着义通来到主君面前。

当下义通公子恭敬地祝贺父侯讨逆取得胜利,并且说:“孩儿不料为叛贼所俘,虽想速死,但不断有人看着,实深遗憾。多日来让您亲自出征,一定十分郁愤,不孝之罪实在难免。然而犬江亲兵卫奇迹般神速地立了大功,降伏了劲敌,总算雪了此耻。然而这是因为他们惧怕大人的军威,岂是仅仅一个亲兵卫所能征服的?据说犬江亲兵卫生长在富山长达六年,那奇异的神助方才已由景能相告,大体知晓。实是件奇事。”他陈述了自己的喜悦心情。义成听了很高兴,点头道:“诚如我儿所说,亲兵卫之事按一般道理是说不清的,其功大概是有神灵之助吧。素藤逞奸计,你曾一度受辱,这都是我的错,虽似乎是我儿之不幸,但如今想来,前车之覆乃后车之鉴。世之贵公子从襁褓内到长大成人,都是由妇人一手哺养,不懂世故人情,很少知道民间的疾苦。因此行事自以为是,不愿闻自身之非,却乐听他人之过,因而有的便听信谗言,亲近佞人。同时身着美服,口品美食,游手好闲,饱食终日,只知使唤人而不知被使唤者的辛苦,所以都患脚气病,医治也无效。更何况有的沉溺于声色,过度饮酒,虽自己折寿,却至死亦不知悔改,此乃贵人之通病。然而我儿为叛贼所俘,受尽凌辱,在虎穴待了四五十天幸而不死归来,此事终生难忘,儿之幸运实莫过于此。唐山有句俗语说:‘不受苦中苦,难做人上人。’你今年十一岁,比亲兵卫大两岁,是兄长。与他比起来,却不能不说你十分幼稚。这个教训你要时刻记取,不能忘了亲兵卫忠义的大功。你要谢谢亲兵卫。”义通听着父亲的教诲,感动得热泪盈眶,应声说“遵命”,便急忙起身,又重新向亲兵卫致谢,称赞他的忠义,想给他三拜叩首。亲兵卫吃惊地加以阻拦,请义通归座。但是义通摇头道:“不,你不能如此推辞。这是父命,拜的是姑母之灵,并非对你一个人。”他争执着行了三拜之礼。亲兵卫没有办法,急得汗流浃背。见之者皆对义通的年幼聪明既感动而又为他祝贺,齐呼千岁,多日来紧皱着的眉头,总算舒展开了。乘此机会辰相等与亲兵卫见过礼,一致称赞他所立的大功和奇异之事。寒暄过后,辰相对义成奏道:“关于诛罚素藤等人之事,是押回稻村,还是在这里问斩?最好对元凶示以天罚,然后再惩办那些帮凶。”义成听了点头道:“关于此事亲兵卫定有己见。阿仁你看该如何处置为好?”亲兵卫听到如此垂询,便趋膝向前道:“此事您不吩咐,臣也正想启奏。素藤等的悖逆之罪虽实不容赦,但愿我君格外施以仁政,饶恕他们的性命。微臣在擒拿素藤时,曾说好尔等如都能立即投降,我向国主请求大赦饶恕尔等一死。他们都俯首应命,俱乖乖地束手就擒。其中如有一个仗义而不惜命的好汉,就不会惧怕我只身一人,而如此就擒。素藤被擒后,余党就如同无头之蛇,虽尾巴还能动,但已不知所措。这原是小人们的本性,他们毕竟都贪生怕死。因此即使将素藤等放了,他们又能有何作为?如今即便将他们全都斩首,如若我家的政事有违仁义之道,而使武德衰退的话,那么奸民也必接踵造反。愿您以仁恕之道为怀,饶恕他们吧!”他如此据理谏诤,辰相已忍耐不住,责难亲兵卫道:“听你之见亦实乃人之所不及,不枉称之为仁,这样主张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回想那唐山吴越两国的得失,那越王勾践是吴王夫差的杀父之仇敌,夫差战既得胜,却让勾践盘踞在会稽山,围而不杀,并接受他的假装议和,饶恕他的性命放回越国,后来勾践终于杀了夫差,吞并了吴国。今若饶恕了素藤,则无异于吴越之得失。不能姑息养奸。开槛放虎岂能无后患?宋襄之仁、尾生之信,其行虽美而于事无益,难道你没想到这点么?”亲兵卫听了他的驳斥,含笑说道:“你说得虽然有理,但不能把素藤与勾践同日而语。越王勾践是吴王夫差的杀父之仇敌,饶恕了他,既不孝而又不义。素藤并非那样之仇,只是凌辱了公子,如今对他已进行了报复,将他绑在木杆、立在车上,在营门前示众总算足矣。同时据说在勾践的手下有范蠡和大夫种等坚强的谋士,而素藤无此有谋之臣。纵然夫差误饶了勾践,他若不迷恋西施,肯纳忠臣伍子胥之谏,不重用佞人太宰伯嚭,则勾践对他也无可奈何。昔日汉末诸葛亮征伐南蛮时,对蛮王孟获曾七擒七纵,孟获终于心悦诚服,誓死不再叛乱。如今饶了素藤,他倘若再谋反,那时无须他人之手,晚生定将其斩杀,彻底消灭。宿老您就不必怀疑,且容晚生之见吧。”他侃侃陈词,辰相终于再无话可说。义成主君听了他二人的争辩,感受很深,高兴地说:“六郎之见有理,我也曾那样想,但听了亲兵卫的议论,明白过来了。能克残去杀以德报怨,我家将日益长久。素藤虽很凶恶,但只是出于私恨,不是背叛天子和幕府将军的国贼,所以从宽论处,即使将其驱逐也未尝不可。大凡小人受到惩罚也就不敢再为非了。对素藤和其他奸党分别黥刺其额,并鞭挞一百后,驱逐出境。此事由你们二人去立即执行。我同义通进城去处理善后。照文和景能分别骑马去泷田和稻村报信。快去,快去!”派他们走后,他带领小森高宗、浦安友胜和士兵,同义通一齐进了馆山城。亲兵卫和辰相向士兵们传令,先将蟆田素藤和砺时愿八、平田张盆作、奥利本膳、浅木碗九郎等奸党中所有的大小头领都带到营寨院内,宣布国主的仁恕宽刑。亲兵卫高声说道:“尔等如果忘记这次宽恕之恩,又回来做坏事的话,下次则决不轻饶。纵然尔等据守城郭,又纠集千百名奸党也无济于事,只要我犬江亲兵卫在,就亲手将尔等都杀了,要好好记住。”他如此反复地告诫,素藤及其奸党都叩头谢恩表示诚服。当下几名士兵根据命令在素藤等几个为首的奸党前额上刺了墨后,脱去衣服让他们趴着打了一百板子,大部分都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均不堪其苦,直至喊叫无力时才停了板子,被拉起来给了点儿水,并涂上了膏药。对其他奸党本来也应打一百板子,但是亲兵卫下令,免去三十大板,只打七十板子,对其他那些乌合之众,因人数众多没有鞭挞,都在脸上刺墨后便驱逐了。这里已日暮西山,亲兵卫分配好押送的士兵,让他们将素藤等众贼徒押至附近的海滨,每五十个人乘一条船,去武藏的划到墨田河西岸,去相模的划到三浦岬崎,便都把他们放了,然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