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美国(第2/7页)

和他人既相似,又截然不同的生活。

这是最简单不过的事实:有一个女孩,她的舅舅卖掉了她。

在女孩的家乡,很难确定谁是孩子的父亲,但母亲是谁是可以确定的。亲缘关系和财产都以母系一方而定,但权利还是掌握在男人手中。男人对他姐妹们的孩子拥有完全的所有权。

那个地方发生了一场战争,规模很小的战争,比两个村子之间的小冲突大不了多少,几乎等于一场争吵。一个村子在争吵中获胜,另一个村子则输掉了。

生命就像商品,而人就是私有财产。奴隶买卖是那个地方沿袭几千年的陋习。阿拉伯的奴隶贩子毁掉了东非最后几个伟大的王国,而西非的国家则毁灭彼此。

双胞胎的舅舅把他们卖掉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也没什么不寻常的。不过,双胞胎向来被认为具有魔力,他们的舅舅害怕他们,害怕到甚至不敢告诉他们被卖掉的事,以免他们伤害他的影子,从而害死他。他们两个都是十二岁,她叫乌图图,传信鸟的名字,他叫阿加苏,一个死去的国王的名字。他们是健康强壮的孩子,而且因为他们是双胞胎,一男一女,别人告诉他们很多关于神的故事。因为他们是双胞胎,他们认真听了那些故事,并且全都记住了。

他们的舅舅又胖又懒,如果他拥有的牛多几头的话,也许他就会卖掉牛而不是孩子们。但他没有那么多牛。他卖掉了双胞胎。我们说他已经说得够多的了,他不会再出现在这个故事里,还是让我们来看看那一对双胞胎吧。

他们和其他在战争中被俘虏或者卖掉的奴隶一起走,走了十几英里,来到一个很小的边区村落,在这里他们再次被卖掉。双胞胎和其他十三个人一起,被六个携带长矛和匕首的男人买下来,带他们走到西边的大海,然后沿着海岸线走了几公里。现在一共有十五个奴隶,他们的手被绳子松松地绑着,彼此的脖子还被绳索连在一起。

乌图图问她的兄弟阿加苏,他们将遇到什么。

“我不知道。”他说。阿加苏是一个喜欢微笑的男孩,笑的时候露出一口漂亮的牙齿。他快乐的笑容让乌图图同样感到快乐。可是现在他不再笑了,他试图在姐姐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勇敢,他的头高高昂着,挺着肩膀,像一只小狗一样骄傲、充满威胁,但又滑稽可笑。

队伍里走在乌图图后面的那个人吓得牙齿打战,他说:“他们会把我们卖给白魔鬼,白魔鬼会把我们从水面运到他们家。”

“然后他们会怎么对待我们?”乌图图好奇地问。

那人什么都不肯说了。

“喂?”乌图图继续追问。阿加苏想偷偷越过那个人的肩膀看看后面。走路的时候他们不允许讲话或者唱歌。

“他们可能会吃掉我们。”那人接着说,“我是听别人说的。所以他们才需要那么多奴隶,因为他们总感到饥饿。”

乌图图开始边走边哭。阿加苏安慰她说:“不要哭,我的姐姐。他们不会吃掉你的。我会保护你,我们的神也会保护你。”

但乌图图依然在哭,怀着沉重的心情走着,她感到痛苦、愤怒和恐惧,是那种只有孩子才能感觉到的、绝对无法抵抗的感受。她无法告诉阿加苏,说她并不担心白魔鬼会吃掉她。她会活下来的,她确信这一点。她哭是因为害怕他们会吃掉她的弟弟,而且她不知道自己能否保护他。

他们抵达了一个贸易点,他们将在这里停留十天。第十天的早上,他们被人从关押的小木屋里带出来(小木屋在最后几天里非常拥挤,来自各地的人都押来了他们用绳子绑成一串的奴隶,有些人甚至来自几百英里之外)。他们被押到海湾,乌图图看见船开来,准备将他们带走。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那船真是庞然大物,其次想到的是如果他们所有人都上船,那船就太小了。它轻巧地浮在水面上,船上的小艇来回穿梭着,把奴隶们带到船上,在那里他们被戴上镣铐,然后被船员们塞进低矮的船舱内。那些水手有些是红棕色或古铜色的肌肤,他们长着古怪的尖鼻子和胡须,看上去像野兽一样。还有些水手看上去像是她本民族的人,和那些带她到海边来的人一样。男人、女人和孩子们被分开,强塞进关押奴隶的船舱里的不同区域。奴隶实在太多了,关在一起很不容易,所以另外几十个人被绑在甲板上面,就在船员们的吊床下面。

乌图图和其他孩子们关在一起,和女人们分开。她没被戴上镣铐,只被锁在舱内。阿加苏则被迫和男人们关在一起,而且戴上了镣铐,像青鱼一样排成一串。甲板下面散发着臭味,尽管水手们在运完上一批货物后已经彻底擦洗了一遍,但是臭味早已渗透到木头里面:那是恐惧、愤怒、腹泻和死亡的味道,是热病、疯狂和仇恨的味道。乌图图和其他孩子一起坐在酷热中,她可以感觉到身边的孩子都在流汗。一阵海浪让一个小男孩重重地摔进她怀里,他用乌图图听不懂的一种方言道歉。她在黑暗中试图冲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