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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石头上因有些青苔而湿滑,而且水塘的有些地方也很深,但并没有给他造成太大的困难。大约不到二十分钟,他到达了顶部,依照他的喊叫和观察回声来判断,他现在肯定是在一个很大的洞里。他以溪流作为向导,逆流而上。在那平淡无奇的黑暗中,溪流真可谓某种伴侣。某种真正的希望——一种不同于在绝望中给人支撑的一般的希望——开始进入他的脑海。

此后不久,他开始为噪声而心烦。数个小时之前他在那个小洞里最后听到的微弱的海浪轰鸣声现在已经消失。现在的主导性声音是溪水轻缓的哗哗声。但此刻,他开始觉得自己还听到了别的声音。有时像是什么东西掉进他身后的水塘里发出的沉闷的扑通声;有时,更神秘的是,那声音像是金属在石头上拖拉发出的那种单调乏味的声音。他先是发挥想象,试图想象出那是什么声音。后来,他停下来一两次去听,但什么也听不到。但每当他继续前行时,那声音就又开始响起了。最后,他又一次停下来,这次倒是清楚无误地听到了那个声音。会是“非人”复活了并一直在跟着他吗?但那似乎很不可能,因为它的全部计划就是要逃掉。但要排除其他可能性却非易事——这种可能是,这些洞里可能有寄居者。事实上,他全部的经历使自己深信即便洞里有这类寄居者,那也很可能是无害的。但他又不太相信寄居在这个地方的任何活物会让人感到舒服。“非人”的一点回声——抑或是韦斯顿的话又回到他脑海里:“表面一切都很美妙,但在下面深处却是漆黑、滚烫、恐怖、臭气熏天。”他马上想到,如果有什么活物跟着他逆流而上,那么他完全可以离开溪岸等那玩意儿超过去。但如果它想捕捉他,那很可能是根据气味来捕捉。无论如何,他不能冒险离开小溪。最后,他还是继续前进了。

不知是因为虚弱(因为现在他确实很饿),还是因为身后的声音迫使他加快步伐,他感到浑身热得不自在。他把脚放进溪水里时,连溪水似乎也不那么使人感到神清气爽。他觉得,无论是不是被什么东西追赶,他得稍稍休息一会儿。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光。他的眼睛此前经常被骗,所以起初他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闭上双眼数到一百再把眼睛睁开。他转过身,坐了几分钟,祈愿这次不再是幻觉,然后又再看。“嗨,”兰塞姆说,“要真是个幻觉,这幻觉也够顽固的。”他眼前是一丝微微泛红的,非常微弱,闪闪烁烁的光亮。那光太弱了,什么也照不亮。在那个黑暗的世界里,他说不出是在五英尺还是五英里之外。于是,他又立即出发,心怦怦跳个不停。谢天谢地,这溪流似乎正引着他走向光亮。

在他以为还有很远很远的距离时,却发现自己已进入光里。那是在水面上的一个光圈,水在那里形成一个很深的,泛着微波的水塘。水来自上方。他走进水塘向上张望。一片不规则的光(现在可以相当清楚地看到是红色)就在他正上方。这时,光亮可以照清紧贴在他周围的东西。等他看清一切时,发现自己正仰望着一个漏斗型的缝隙。下口在他所在的洞顶,就在头顶上几英尺远的地方。上口显然是在另一个更高的洞的地面上,光是从那里发出的。他可以看到那漏斗坑坑洼洼的壁,壁上微微有些光,上面覆盖着相当讨厌的、一条条、一块块果冻般的植被。水像是温雨一样从上面涓涓流下,落在他的头上和肩上。这温水和那红光都表明上面的洞是被地表下的火照亮的。读者不会明白,兰塞姆后来想到这事时也不明白,为什么当时稍有可能,他就立即决定进入上面的洞里。他现在想,当时真正促动他的是对光的渴望。第一眼看到那漏斗型的裂缝时,他就恢复了自己世界的空间感和比例感。这简直就像把他从大牢狱里救出来一样。这似乎让他明白了更多关于当时处境的东西:重新给了他整个空间方向的参照系,如果没有它,一个人几乎不能说自己的身体是自己的。此后,他再也不可能回到那个可怕的、黑咕隆咚的空间中去——那个煤灰和尘垢的世界,那个不知大小,不知长短的世界,那个他一直在其中流浪的世界。可能他当时还以为,只要他走进有光的洞里,无论跟踪他的是什么,都会停止跟踪。

但想进洞绝非易事。他无法到达那漏斗的入口处。就算他跳起来也只能够得着墙壁上植被的边缘。最终,他想出来一个不太可能实现的计划,但这也是他能想出的最佳计划了。这里的光刚好能使他看清楚沙砾中有一些石头。他马上干了起来,想在水塘中央堆起一个石堆。他干得相当兴奋,经常不得不把干好的推倒重来。他尝试了好几次才把石堆堆得足够高。当最终堆好时,他浑身是汗,摇摇晃晃地站在堆顶上,但真正的危险还在后面。他不得不揪住头上方两边石壁上的植被。他相信好运会眷顾他的,植被是不会被拽下来的。他尽可能迅速地半跳半拖地把自己吊上去,因为他确信,就算植被结实,也不会长时间不掉下来。就这么东弄西弄,最后他竟然成功了。他背靠着裂隙的一边,脚蹬着另一边,像一位攀登者爬烟囱一样挤进了裂隙。厚厚软软的植被保护着他的皮肤。向上挣扎了几次后,他发现通道壁很不规则,用通常的方法根本就无法攀爬。温度上升很快。“我真傻,居然上这儿来。”兰塞姆说。不过,话音刚落,他就来到了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