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夜沼(第4/7页)

  有好事的士兵取来弓箭射击营地外的怪兽,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在脸上唾了一口,眼看着五官就烂成了肉泥。这件事情过后,诸婴严令众人不得主动攻击夜沼虫兽,还要每日把刮净的牲畜骸骨扔到营地外面去。每次扔出一件,火墙外就是“轰”的一片混战之声。不管扔出去多少,一夜过后,那伏满虫兽的草丛中就再看不见骨殖,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把骨头都吃得干干净净。每多过一天,营地外就显得越发恐怖。

  杨土豆觉得那三只大鸟让人不安不过是因为它们形状怪异。其实,怪异固然是怪异的,可是同虫兽比起来,三只鸟就好像青鸾白雉一样漂亮可爱了。

  夜沼的危机竟然以这种方式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连诸婴也不曾料到的,更不用说在雪山草地间生活惯了的夜北人。多半始是因为这个原因,没有青蘅出面的聚会上,诸婴的计划虽然让各部长老争得鸡飞狗跳,却也还是被磕磕绊绊地接受了:无论如何,离开这片让人不安的水草地总是好的。就连最怕水的孩子也一心希望逃避到弱水的那边去。

  一大早的,成渊韬的心情就很糟糕。好端端的,已经有好几个军兵被他骂得狗血淋头。更糟糕的是,他知道自己的烦恼是自己找出来的,可他就是没有办法把这烦恼高高挂起。

  夏阳分兵之后,进夜沼的越州军便只剩下八千。好在夜沼是一块荒芜的死地,夜北人又多是老弱妇孺,反正也没有什么去处,八千军兵还能勉强看住这些夜北人。

  可是如今上了水路,还是不能浮舟的弱水,人人在皮筏子上都是战战兢兢。两条皮筏子间不过十几步远,就要大声呼喊才能交通,这几千条皮筏子一字排开,几里地的水面都遮住了,还有谁能管住谁?

  七海七部虽然都在海子边上游牧,却不是人人会水。比如热河部这样大的部族,几乎就没有人在海子里划过筏子,越州军中还要匀出会使舟的分到热河部里去。八千人聚在一起看着还有些声势,可往这堆皮筏子中一撒,就连响都听不见一个,无声无息地淹没在夜北人中了。

  现在想起来,让黑水部和图颜部离去,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如果在水上被他们闹起来,越州军再怎么剽悍,也一样要被这些妇人老叟消灭干净。可是,余下的五部之中,是否就再没有叛逆之心呢?成渊韬可不想欺骗自己,他望着岸边那些黑压压的皮筏子和黑压压的人群,只觉得心烦意乱。

  “他若是反了,你能怎么办?”诸婴问成渊韬。

  成渊韬呆了一呆,这本是他问诸婴的问题,不料诸婴反问了回来。他双手一摊:“若真是这个时候反了,哪里有什么办法?!”

  诸婴一笑:“你既然知道没有办法,还来问我作什么?”

  成渊韬被他一噎,登时说不出话来。这话倒是没错,可是诸婴是全军统领,若是也是一样的束手无策,那可如何是好。过了片刻,才灰着一张脸道:“上将军如此说,却又不急……”

  话才出口,诸婴就打断了他:“我们平日里想法子动心思,那是有法子可以想。你若说行舟的时候夜北人造反,根本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想得再多又有什么益处?也只好赌他们不会造反了。”说起来,这一招倒是诸婴的法宝。军中作战,兵将们只见到诸婴永远都不慌乱,于是也定下心思,哪里想到过诸婴往往就是听天由命了。

  成渊韬只当诸婴留着什么妙计没使,听到这句话登时大失所望:“原来是赌他们不反……反与不反,总在五五之间。这一回水路凶险,作乱的机会就大了。”

  “我们知道水路凶险,他们自然也知道。”诸婴说,“造反固然不难,可是造反了又能如何?”

  成渊韬满腔心事,那是看见夜北人一路走来积怨颇深,不知道何时就会爆发出来,却不曾想过爆发了以后又会如何。夜北人数量自然比越州军多得多,可是老的老少的少,年轻些的也都是妇人,但是穿越夜沼对他们就是绝大的难题。被迫离开家园远去南越,他们当然是满腔愤恨。弱水行舟是行险,穿越遍布毒虫怪兽的夜沼也是行险,层层艰险之中,对越州军的敌意还得放到后头去。可别的不说,只说行筏拉纤,他们也都还要依靠越州军的精壮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