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7页)

“因为摩亘住在达南家的时候去过那里。”翠斯丹说。她轻松地跨上侍卫为她买的那匹粗毛小型马,面容因担忧而紧皱不展,就连以西格山和蔼的山廓都遭她投以不以为然的目光。“达南是这么说的。那天天快亮时,我起床去找你说话,因为我做了个噩梦。结果你不见了,房里只有那堆白得像芜菁的火,我看了很害怕,就去叫醒莱拉,然后她叫醒国王。达南去搜索矿坑,叫我们留在屋里。他还怕你是遭人劫走了,不过莱拉说不是。”

“你怎么知道?”瑞德丽惊讶地问道。

她们策马穿越树林往回走,侍卫在她们四周围成松散的圆形护卫着。莱拉简单地说道:“如果你是遭人劫走,怎么会带走行囊和房里所有食物?那样不合理。所以达南搜索宅邸时,我就进城找侍卫,也留了字条给达南,告诉他我们要去哪里。要找到你走过的痕迹并不难,土地还很软,河边荆棘丛里也有不少你裙子的碎片。不过,后来你的马踩到你丢下的一团线,从蔻禾手里挣脱,我们花了一小时才追上。等我们终于抓到它,琪亚的马又踩到另一团线,连人带马一转眼就在灌木丛里跑得不见踪影,结果我们花了更多时间才找着她。之后我就特别小心留意你的线团,不过我好一阵子才想通我们的马为什么老是绊到不存在的东西,你的脚印又为什么会消失在河边那一丛丛高得像山的荆棘里。然后我们碰到了那座湖……”莱拉顿了顿,在怒气冲冲的沉默中回想那一段。瑞德丽边听边红了脸。

“陷阱困住的居然是你们,真对不起。它——它有效吗?”

“有效。我们耗了大半个下午想绕过湖岸,却怎么也绕不过。它看起来不大,可就是走不到尽头。最后蔻禾注意到没有你绕行湖岸的踪迹,我才想通可能是怎么回事。那时候我又热又累,下了马就直接走入湖里,一点也不在乎会不会弄湿身体。结果,湖消失了。我回头一看,眼前全是干燥的平地,我们先前却一直想找出一条路绕过去。”

“她站在那片湖水里咒骂起来,”伊茉尔说,咧嘴露出难得的笑容,“样子很好笑。等我们走回河边,找到你走过的痕迹,看见那方不比拳头大的小水洼时,大伙儿全都咒骂起来。我不知道除了巫师之外,还有其他人可以用水变出那种把戏呢。”

瑞德丽突然握紧掌心藏有秘密的那只手。“我以前从没这么做过。”在她听来,这句话很没说服力。她感到奇怪的羞愧,仿佛自己跟岱思一样,都以一张陌生的脸面对世界。以西格山平静古老的容颜耸立前方,在晨光中显得可亲,光秃的山峰也变得温和起来。她突然惊讶地问道:“我没走很远,是不是?”

“够远了。”莱拉说。

她们在隔天中午回到以西格。脸色凝重的布黎·柯贝特松了口气,唠叨起来。他看了瑞德丽一眼,一听完莱拉叙述经过,就起身去恪司找船。瑞德丽没对达南或布黎说什么,山王也没多追问,这让她十分感激。达南只温和地说了几句话,敏锐得吓了她一跳:“以西格是我的家,是我心智的家,然而经过这么多年,它依然超出我意料之外。不管你有什么秘密深藏心中,记住这一点:以西格有无比的美和无比的悲伤,我绝不希望它减损一分一毫,只愿它永远、完全展现出自己的真实。”

当晚布黎回来时,已备妥两艘足以容纳所有人马和行李的内河平底货船,预备天一亮就启程前往克拉尔。想到又要在冬河上航行,每个人都觉得不安,但启程之后,一路上倒也不像先前那么可怕。洪水已经消退,欧瑟河上游洁净的蓝色水流汇入冬河,冲走淤泥,也冲开了纠结的残枝。两艘船乘着高涨的河水迅速前进,在倒退而去的河岸上,她们看见欧斯特兰的农夫正砌着墙,重新搭盖谷仓和畜栏。辛烈的空气像鸟的翅膀拂过水面,拂起一圈圈涟漪。温暖的阳光反射在货箱的金属铰链上,把溅洒在绳索上的水沫照得闪闪发亮。

瑞德丽日复一日地站在栏杆旁,几乎对一切视而不见,没意识到自己的沉默使别人非常不安。抵达克拉尔的前一晚,她站在树枝交织投下的暮色阴影下,直到眼前的树叶模糊成一片黑暗,才发现莱拉站在身旁,让她微微地吓了一跳。

船长室透出微弱的光线,在莱拉脸上照出起伏的波纹。莱拉轻声说:“如果我们到王冠城时摩亘已经走了,你要怎么办?”

“不知道。跟在他后面继续走吧。”

“你会回家吗?”

“不。”瑞德丽声音里的决绝令自己惊讶。莱拉皱眉俯视黑魆魆的水面,那张骄傲、轮廓清晰的面容像钱币上秀美的人像侧影。瑞德丽看着她,看着她脸上那种对自己的定位有绝对把握的笃定神色,感到一股无助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