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7页)

“有。”特斯低下头,轻声又说了一次,“有。昨晚有个商人带来消息,现在学院乱成一团。打从昨晚知道消息之后,我就跟师傅们在一起,整夜没睡,但我一直没再看到卢德。”瑞德丽叹了口气,他抬起头:“我很想帮你找他,但我待会儿必须去码头接大君来学院。”

“没关系,我们会找到他。”

“我会找到他。”船长特别强调,“拜托,小姐,让我去,凯司纳的酒馆不适合你去。”

瑞德丽掉转马头:“有个变成乌鸦飞来飞去的父亲,让人比较不会拘泥于表象。何况我知道卢德喜欢去的酒馆是哪几家。”

他们去了那几家,都没找到人。等他们问过六家之后,已经有一小群认识卢德的年轻学生热心加入,以有条不紊又彻底得惊人的方式在每一家酒馆里寻找。瑞德丽在窗外看着他们朝桌底瞧,惊异地喃喃说道:“他怎么找得出时间念书?”

布黎·柯贝特脱下帽子,朝满是汗水的脸扇风:“不知道。我送你回船上吧。”

“不要。”

“你累了,一定也饿了,而且要是你父亲听说半点风声,他一定会剪了我的船帆。我会找到卢德,把他带回船上。”

“我要找到他。我要跟他谈谈。”

那些学生挤挤蹭蹭走出酒馆,两手空空。其中一人对她喊道:“鱼市街上的‘心怀希望’客栈,我们去那里找找看。”

“鱼市街?”

“港口南边的那一角。”他考虑周到地加一句,“或许你在这里等我们比较好。”

“我跟你们一起去。”她说。

市场摊子上满是开肠破肚、呆瞪着眼的鱼,气味充斥着整条街。午后的太阳则像只炎热的眼睛,街道似乎在这只眼睛下闪着微光。船长轻声抱怨了一句。瑞德丽想着他们这一路从充满冥想和宁静的学院到凯司纳迷宫般的城区,再到全城最吵闹的街道,地上还四散着各种鱼头、鱼骨、嘶叫争抢的猫,不禁无力地笑了起来。

“‘心怀希望’客栈……”

“在那里。”看着那些学生走进去,布黎·柯贝特沉重地说,几乎无言以对。这是间疲敝老旧、东倒西歪的小客栈,但在那些建有直棂的肮脏窗子内,似乎有多姿多彩的可疑活动正在进行。船长一手按住瑞德丽坐骑的颈项,看着她说:“够了,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她疲惫地瞪着客栈饱经踩踏的石头门槛:“我不知道还要去哪里找,也许到海滩吧。但我想找到他。有时候,只有一件事比完全知道卢德在想什么更糟糕,那就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会找到他的,我发誓。你——”客栈的门突然开了,船长转过头去,一名帮忙找人的学生就这么飞出来,跌在鹅卵石路上,就在布黎·柯贝特那匹马脚下。他摇摇晃晃地站起,喘着气说:“他在里面。”

“卢德?”瑞德丽叫出声。

“卢德。”他轻舔流血的嘴角,又说,“你真该看看,太精彩了。”

他一把拉开大门,又冲回那团混乱的色彩里——有蓝有白有金,围绕着熊熊燃烧的红色核心打转、碰撞。船长几乎是以怅然的眼神盯着这一切,瑞德丽把脸埋进掌中,然后疲倦地下马。一件中级御谜学袍子脱离原主,从她头顶飞过,落在鹅卵石路面上,像摊金色的水。她向门口走去,船长立刻连连抗议,但声音被酒馆里的嘈杂声淹没。卢德正从扭打成一团的身躯中冒出头来,身上鲜艳的红袍都被扯破了。

虽然他一侧颧骨挂彩,但表情看起来深思肃穆,仿佛正在安静地用功念书,而不是在酒馆里闪避拳脚。瑞德丽惊诧地看着一只去毛无头的鹅从卢德头顶上扑飞而过,咚地撞上墙壁。她开口叫他,但他没听见,一边用膝盖压住一名学生的后腰,一边振臂将另一名身穿白袍、矮小结实的学生甩开,撞上气急败坏的客栈老板。一名孔武有力、表情坚决的金袍学生从后面抓住卢德的颈子和一只手腕,礼貌地问:“大人,请你住手好吗?还是要我把你的骨头拆散?”卢德朝自己脖子被抓住的方向眨了眨眼,冷不防一闪移开,那学生没能抓牢他,只能在湿漉漉的地上慢慢坐下,弓身喘气。这时,随瑞德丽前来的学生发起总攻击,瑞德丽一阵瑟缩,而卢德又不见了踪影。最后他终于在她附近冒了出来,大口大口吸气,两手紧抓着一个看起来跟巨大的“奥牟白公牛”一样庞然又稳如泰山的结实渔夫。卢德一拳打在他肋骨下方某处,他却几乎毫无感觉。瑞德丽看着渔夫用一只大手抓住卢德袍子的领口,另一只大手握紧拳头高高扬起,这时她举起一把不知何时已拿在手里的大酒壶,一下子砸在那“公牛”头上。

渔夫松手放开卢德,坐在地上眨眼,满身玻璃碎片和流淌的酒液。她惊骇地低头看他,然后望向卢德,卢德正瞪大眼睛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