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丹砂和爱情之旅

一尺定律

田鸢的二十岁生日是在一个叫“扬州”的地方过的,他是查丹矿的钦差,扬州地方官为了让他向中央禀报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勘探过,确实没有丹矿,用一个官奴婢来腐蚀他。这个官奴婢头发刚刚长出来,身上的囚服像一个沉甸甸的红套子,但脸蛋又嫩又俊。她伺候田鸢洗完脚,又给田鸢铺被子,然后把身上的套子从下往上一揭,掏出一个让田鸢喘不上气来的胴体。田鸢就这样翻开生命中继往开来的一页。那胀鼓鼓的乳房和过于湿润的嘴唇都是他很陌生的,但下面的艰难困苦是他熟悉的,他在那干燥的地方瞎努了一把力,就软了。官奴婢用嘴帮助了他,在他好起来的时候,她已经悄悄把自己抠湿了。田鸢到现在才知道女人除了嘴还有别的地方是可以湿的,也终于知道,当初可以不把弄玉磨疼。从这时起,他不再怨恨弄玉了,所谓的抛弃、无缘,所谓的嫁给别人更美,其实就是没湿。他没有把她弄湿,就不配说爱她。他发誓倘若今生还有机会,他一定要把正确的爱补偿给她。

他虚心学会了湿的技术,后来又有一些老师教他懂得了做人的基本道理—像他这么高、这么帅、眼睛这么大的小伙子,之所以直到二十岁还是个童子鸡,就是因为不会笑。他学会笑以后,那些寂寞的贵妇人就喜欢请他到后院坐坐了。江南不重礼教曾经遭到皇帝的严厉谴责,有一年皇帝巡视到这儿,让军队把古诗中男女偷情的那座山砍秃了,立了一座碑,刻上“男乐其畴,女修其业”之类的字,还在旁边挖了个坑,专门烧奸夫的阳具和淫妇的头发。浪漫的吴人没把这当回事,等草长起来照样往里钻,皇帝再一次巡视时,官府就烧了一堆狗鞭应付差事。一位官太太领田鸢参观此名胜,吓唬他:“在我们这儿,长得太帅也会被割下来烧呢。”田鸢笑着说:“反正也要烧,那我就把坏事干了。”于是就在坑边把坏事干了。

他没有猎艳,只是把自己摆在她们面前,露出小时候被母亲当成战马保住的一口好牙,只是不慌不忙地说话,稍微关心一下她们的兴趣,和她们玩玩牌,不懂装懂地看人家写诗画画,故作深沉地听人家弹琴……他发现了“一尺定律”:当他的眼睛距离对方少于一尺时,没有一个女人能保持理智。这是一双温情、洁净、爱意盈盈、愿意与人类相濡以沫的草食动物的眼睛,在一尺之内散布的温情像迷药一样。要注意的就是别让一尺外的交往拖得太久,那容易陷入友谊。

进入一尺的方法很多,比如读同一本书、吹她眼里的沙子、和她一起照照镜子……不过一尺不一定能走到零尺,她们幻想过的事不一定真的敢做,在紧要关头她们会犹豫,或许只是对他有好感,没打算跟他干什么,或许想到了怀孕,或许只是觉得太快太掉价了……谁知道呢,人干起这种事来,总比牲口想得多。在节骨眼上田鸢不得不睁着眼睛说瞎话—爱啦,永远啦,云云。实在不行就算了,反正有税务官夫人那一类困兽让他高歌猛进,但要是真有少女让他骗晕了,他就昧着良心插进去,以后再告诉她姓嬴的人都无法左右自己的婚姻。

从扬州到衡阳,从衡阳到九江……他不知道玷污了多少官宅、传舍。有一天他回到扬州看到一位太太觉得很面熟,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人家是不是跟他上过床。他的良心不安了,他回到传舍拿起笔来总结,却连经过了哪些地方都想不全。世界上只有两个人熟悉他的行程,一个是皇帝,他在世界地图上用红线把丹砂使考察过的地方连起来,用大大小小的黑点把丹矿的分布标出来;另一个是桑夫人,她把田鸢所有的来信的地址标在另一张地图上,这是她的孩子活着的证据。

田鸢记得比较清楚的是她们的叫声。如果那位似曾相识的太太能够在床上叫一叫,他就可以确定她是不是熟人了。税务官夫人叫得发自肺腑,表明她本质上不是一个冷酷的人;短促的啊啊叫好像是一个胖姑娘发出的;像求饶一样叫唤的记不得是谁了;一位山里姑娘叫起来富有自我牺牲的决心;凶巴巴的叫声好像是一个江边的寡妇发出的……他渐渐养成了一个恶习,每认识一个女人,就要猜猜她怎么叫。他怎么也猜不到一个传舍洗衣女是怎么叫的—她根本就不叫,只是把下嘴唇咬得发白,事后他发现自己的阳具上有血,那女孩一看到血就哭了,垫屁股的枕头上也有血,她一想到这东西还要她来洗,就哭得更劝不住。“你到底是谁?你是从哪儿来的?我怎么办?!”她抱着田鸢哭个不停。田鸢慢慢抽出枕头,说:“我是个通缉犯。”

她不哭了,“管你是谁,我跟你走!到山里当个土匪也行!到法场上收你的尸也行!”她扯下枕套擦干净自己,准备把枕套拿去洗,这时她想起了自己的职责—本来是来取客人的衣服的。在田鸢的那堆衣服里她发现了佩剑。她抽出剑看,冷笑着念起来:“咸阳东南屯骑右庶长嬴鸢,原来你是皇室的人。”她把剑刃抵在脖子上,慢慢摇头,让田鸢看她阴魂般的微笑,然后把剑带走了。在猎艳的旅途中,田鸢第一次惶恐地想到了那些焚烧阳具的大坑,在他的想象中,一堆冒烟的干狗屎中有一截比较细比较长,那是他的。晚上,洗衣女给他换上干净枕套,抱着剑躺在他身边。他梦见她鲜血淋漓的阴部凸出来,变成吐芯子的蛇头,把他吞了下去。惊醒后,他一寸一寸地挪下床,看看佩剑还在洗衣女手里,他不敢要了,抓起自己的外套溜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