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羽之翼(第4/5页)

阿米鲁在人间很久了,习惯了五色目迷的世俗生活,但还是始终坚持自己基顿巨人正宗嫡系,直到此刻,他终于对自己的真正身份起了怀疑,他想,难道我搞错了么?难道我其实是上西天取经的唐僧么?但是我的八戒呢?我的白龙马呢?我的孙悟空呢?

为什么这一切都不存在,只有一根该死的羽毛在面前阴魂不散地飘啊飘啊飘?

他觉得最不对劲的事情是:为什么一直走啊走啊走啊,走了一段时间之后,我怎么好像在绕圈圈呢?许多景物都那么的似曾相识呢?这到底是不是鬼打墙呢?!

当怀疑累积到一个程度,阿米鲁彻底沉不住气了。

他决定罢工。

这个决定经过深思熟虑,最终成型的时候,他们刚好经过大陆西北方的一个小镇子。镇子门口摆了一块门板大小,和镇子规模看起来很不相称的不锈钢牌子,上面热情洋溢地写着:欢迎来到当归镇!

当归镇,是一个很小很小的镇,眼力好的人稍微站高一点儿,就可以把全镇大小看个通透,穿过镇子再往里边走,走一段时间就会进入真正的深山,再爱探险的人也没有涉足过的所在。

当归镇也好,熟地镇也好,这个鬼地方在阿米鲁的印象中好像都见到好几次了,每次那根羽毛都过其门而不入,径直飘走,想必也是一根不爱乡土爱浮华的主儿。

但事不过三。

这一次羽毛终于颓了,飘落在镇头那座小桥面上停住,姿态缱绻懒散,一点儿继续跋山涉水的意思都没有。

恰似打瞌睡遇到个枕头,阿米鲁喜出望外,一个箭步冲上去把羽毛捡起来,结结实实装进盒子,盖得死死的揣在怀里,打定主意:就算它在里面唱Only You,也绝不开一条缝给它透气。

至于川回头会怎么整治他,死到临头再说好了。

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大声说:“喂,过路人,算个命不?今天大酬宾,全线五折。”

阿米鲁转过头,看到另一端桥头坐着一个瞎子,瑟瑟缩缩的小个子,面前摆着河图八卦,手拿折扇,正一脸热切地向他张望着。

说他是个瞎子,主要证据是鼻子上架的那副墨镜,但瞎子何以一言道出来者是过路人,而非归家客?身上有味么?

阿米鲁是个粗人,但凡想验证事实都凭借付诸行动,很少通过逻辑推理。他大步走过桥,上前一把抓过人家的墨镜摔到地上,果然立马看到两只黑白分明的小眼睛,眨巴眨巴着惊奇地望着他,随之简洁地下了结论:“坏人!”

摸摸索索起身收拾家当,准备逃之夭夭,阿米鲁一把揪住他:“这里是什么地方?”

瞎子先生士可杀不可辱,翻了个白眼,不理。

阿米鲁举起沙包大的拳头:“赶紧说。”

瞎子先生半点都不恐慌:“喂,你不用吓唬我啊,我不怕你。”

这倒真蹊跷,虽说阿米鲁不算非人中最狰狞可怕的品种,但光凭他脖子和腰上下一般齐的特异体格,参加消灭小儿夜哭偶像赛也颇有两份胜算,如此威武,怎么在区区一个乡巴佬算命先生面前竟如天上的浮云?

他正迷惑,瞎子先生左扭右扭扭下地,把他的手一推,好整以暇拍拍衣服就走了。阿米鲁心下相当不忿,乃急追上前,飞起一脚,把人家踢得冲天而起,一头栽到桥下。正是涨水时节,只听得一声“扑通”,此外再无声响。

阿米鲁在桥头上张望,桥下水流甚急,但水面还算平静,瞎子先生跟王八入海一样,进水就不冒头了,也不知道这一去是死了呢,还是遁了?

眼见天色渐黑,他七天七夜没有好好休息,着实有些累了,桥面上许久都没人经过,向晚清静,不如就在这里睡一觉再说。

念头一生,顿时就扛不住了,他大大咧咧往桥中间横着躺下,眼睛一闭,顿时陷入黑甜乡中。

不知道睡了多久,半梦半醒中忽然感觉极大的风声呼呼作响,难道半夜变天,要下雨么?他仗着自己皮粗肉厚淋不坏,转了个身,把头裹进外衣里,刚要继续睡,却感觉那风声不在天际,却分明近在耳边。

他睁开眼睛,一看天色果然要下雨,浓云密布,黑气沉沉,无声闪电不时划破远处的苍穹,预示着雷震将至未至。

在他脸盘上方,有一双极深邃的巨大瞳仁闪亮,正对他凝视。

那是一对马眼,属于一匹纯黑色的骏马。

端端正正停在面前。

阿米鲁擦了擦眼睛,真实的触感告诉他这不是梦。

他一骨碌爬起来,直面现实,最后的疑虑烟消云散——熟口熟面的马,马上熟口熟面的人,正是从暗影城荷西屠宰场逸出的青灵。

与彼时唯一的区别是,骑士的眼睛,这一刻是睁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