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3/5页)

我从瓶子上抬起视线,盯着他。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是让我点燃这棵树;他让我烧了这棵树——连同他一起烧死。“你觉得我会宁愿这样活着吗?”他对我说,声音清晰坚定,就像完全超越了恐惧:树皮吞没了他的一条腿,上升到接近肩膀的位置。

卡茜亚在我身边,她的脸苍白、惊恐。她说:“涅什卡,这真比死了还可怕,比死还惨。”

我站在那里,手握那只小瓶,它在我的手指间发光,我把一只手放在他肩上,对他说:“乌洛齐斯托斯,净化咒。跟我一起用它。”

他盯着我,快速点头。“把瓶子给她。”他咬紧牙关说。我把火焰之心交给卡茜亚,握住龙君那只手,我们一起念咒语。我轻声说,“乌洛齐斯托斯,乌洛齐斯托斯”,像是有节奏的鼓点,然后他加入,背诵了整个篇章所有细节。但我并没有让净化咒发挥威力:我在抑制它。我在意念里筑起一座大坝,挡住它的威力,让我们联手施法的魔力灌入一座巨大湖泊,蓄积在我体内,魔力越积越多。

我的体内充盈着火热的魔法能量,放射出强光,几乎无法承受。我不能呼吸,感觉自己的肺紧贴在肋骨上,我的心脏几乎无力跳动。我看不到,战斗仍在我身后某处进行,但只是遥远的扰攘声:有呼喊,有树人古怪的语言,有刀剑空洞的撞击声。它们越来越近。我感觉到卡茜亚的后背贴着我的后背,她在让自己成为最后一道护盾。火焰之心在她手中的瓶子里欢歌,充满饥渴,盼望着被释放的时刻,盼望着吞噬我们所有人,这想法几乎让我欣慰。

我把魔力约束到自己能克制的最长时间,直到龙君的声音中断,然后我再次睁眼。树皮漫过他的脖子,涌上他的脸颊。它已经封住他的嘴。它正在涌向他的眼睛。他握了一下我的手,我把魔力整个灌入他的身体,灌入半成形的通道中,冲向那棵正企图把他吞噬的巨树。

他身体绷直,眼睛瞪大却一无所见。他的手在静默的痛苦中紧握我的手。然后,他嘴上的树皮枯萎消失,像巨蛇蜕去的旧皮一样剥落,而他也终于叫出了声。我双手握住他的手,咬住嘴唇忍受被他握紧的痛苦,那棵树在他周围熏黑,炭化,我们头顶的树叶噼啪响着起火燃烧。它们在纷纷掉落,死灰伴随着恶臭,邪恶之果被烤熟,烧化,释放出极其难闻的味道。汁水沿枝条流下来,树液从枝干上滚烫瘤块中迸发,飞溅。

树根也像充分晒干的木柴一样迅速起火,我们从中吸走了太多水分。树皮从主干剥离,大片大片落下。卡茜亚抓住龙君的胳膊,把他软塌塌的身体从树干里拽出来,他一身水疱和烧伤。我帮她把龙君拖到一旁,远离积聚起来的浓烟,她转身又冲进烟雾里。恍惚中我看到她扒开一大片树皮,把厚厚一片东西丢在旁边,她用剑砍树,撬开缝隙,让更多部分暴露出来。我把龙君放下,跌跌撞撞过去帮她:树干热到无法触碰,但我还是把两只手硬贴上去,摸索片刻之后念道,“伊莫延!”出来,出来,就像我是亚嘎女巫,正在哄一只兔子从窝里出来做我的晚餐。

卡茜亚又在砍树皮,树干“啪”的一声裂开,我透过裂缝看到一个女人的脸,空洞,一双直勾勾的蓝眼睛。卡茜亚把手伸进裂缝里,扒开更多树皮,让裂口扩大,突然间,王后就开始从里面向外倒,她的整个身体向前倾斜,脱离树干中的凹洞,在里面留下一个女性人体形状的空位,腐烂的衣服碎片从她身上掉落,甚至在她跌出缺口的过程中就已经着火。她停住,悬在半空,头无法脱离,被网一样的金发扯住,那头发长到不可思议,被夹在了她身体周围的树干里,卡茜亚挥剑斩落,削断云团一样的密集金发,王后这才脱身,倒进我们的怀抱里。

她很重,像块木头似的一动不动。烟火在我们周围环绕,头顶传来树枝的呻吟和扭曲声:整棵树变成了一根火柱。火焰之心在瓶里躁动不安,我感觉像是听到了它的叫声,它盼望着冲出来,加入烈火的盛宴。

我们蹒跚向前,卡茜亚几乎是独自拖着我们三个人走:我、汉娜王后,还有龙君。我们终于从树下逃开,来到那片空地上,那群战士中,只有鹰爵和马雷克王子还活着,仍背靠背发挥出惊人的战斗力。马雷克的剑上也燃起跟鹰爵一样的魔火。最后四只树人一拥而上,它们突然加速逼近,鹰爵用火鞭回击,逼它们退后,马雷克选中一名对手,跳过火焰向它出击:他戴着铁甲手套的重拳掐住对方颈部,用双腿夹紧其身体,脚踏在它一根前肢以下。他把长剑径直刺入它后颈,贯穿其身体,然后用力拧转剑柄,完全像是折断一根鲜活树枝的用力方式,那只树人的狭窄脑袋就此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