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7页)

卡茜亚开始给我讲:牲畜们是一夜之间染病的。最早只有几头身上出现了咬痕,就像某种奇怪又巨大的野狼咬到了它们一样,尽管今年整个冬天,附近都未曾出现一只狼。“它们都是泽西家的牲畜,他没有马上杀死它们。”卡茜亚闷闷不乐地说。我点头。

泽西本不该这么傻——他应该马上把它们从畜群里拉出来,割断它们的喉咙,一旦发现它们身上有狼的咬痕,还跟其他动物在一起,就应该马上动手的。没有任何正常的狼会做这样的事。但——他很穷。他没有地,没有手艺,其他什么都没有,只有几头母牛。他老婆以前曾经不止一次来我们家,悄悄讨要面粉。每次我去树林里采摘收获较多,妈妈都会叫我给她送去一篮。他苦熬了好几年,想攒够钱买第三头母牛。这意味着将摆脱赤贫,而仅仅两年前,他设法达成了这个目标。他的老婆克丽丝塔娜收获时戴了一条新的红头巾,还带蕾丝花边呢,他也新买了一件小红马甲,两人都为自己的新衣感到骄傲。他们曾有四个孩子在命名日之前夭折。她现在又快生了。所以,他没有及时杀死染病的牲畜。

“它们咬了他,混到了其他家畜里面,”卡茜亚说,“现在它们都变成了怪物,危险到让人无法靠近,涅什卡。你打算怎么办呢?”

龙君或许知道把疾病从牲畜体内驱除的办法。我不知道。“我们只能烧死它们。”我说,“我希望他能让一切回归正轨,等过一段时间,但现在,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说实话,尽管这件事很可怕,也浪费,我还是有点儿高兴,简直高兴到不行。还好不是什么喷火的怪兽,或者致命瘟疫,我多少知道一点点能做的事。我把那瓶火焰之心取出来,给卡茜亚看。

等我到达德文尼克村,没有一个人反对我的计划。看到我从雪橇上下来,我们的女村长丹卡跟卡茜亚和奥尔申卡的男人们一样吃惊,但她还有更大的麻烦需要操心。

每个健康的男人,甚至一些较为强壮的女人,轮番上岗,负责把那些备受折磨的可怜牲畜围困起来。他们手执干草叉和火把,踩在溜滑的冰面上,双手冻得几乎失去知觉。我们村子里的其他人,则忙着让这些人不会挨饿受冻。这是一场耐力的较量,而我们的村子正渐渐失势。他们自己已经尝试过一轮火攻,但是天气太冷。丢入的木柴还没能烧起来,就被牲畜们挑散开了。我一告诉丹卡小瓶里是什么,她就连连点头,指派围栏守护者以外的所有人去找冰镐和铁锹,要做出一条阻火带。

“我们还需要你父亲和哥哥们运来更多木柴。”她很突兀地说,“他们都在你家:因为已经忙了一晚上。我可以派你去叫他们,但等你事后返回石塔,这可能会让你们大家更伤心。你想去吗?”

我咽了下口水。她说得没错,但我除了答应,也说不出别的。卡茜亚还紧握着我的手,我们一起跑过村子来到我家。我说:“你能不能先进去,让他们有个准备。”

所以,在我进门的时候,妈妈正在哭。她完全没看到那件奇怪衣服,只看到我本人,我们两个扑倒在地上,在大团的天鹅绒中间互相拥抱。这时候,我爸爸和哥哥们摇摇晃晃地从里屋出来,一个个睡眼惺忪,然后就看到我们。尽管我们都互相提醒现在没时间流泪,但还是全家人抱在一起哭了一通,我一边哭,一边跟我爸说了该干什么。他和哥哥们火速跑到院子里套好马车。谢天谢地,因为关在自家旁边坚实的马厩里,它们都没有受到影响。我抓住最后一点儿时间,陪我妈在厨房桌边坐了一会儿。她一遍又一遍摩挲我的脸,还是那样眼泪涟涟。“他没碰过我,妈姆莎,”我对她说,一句也没提马雷克王子的事,“他算是个不错的人。”她不回答,只是不停抚摩我的头发。

我爸探头进来说:“我们准备好了。”我得走了。妈妈说:“再等一下,”她跑进卧室,拿回一个小包袱,里面全都是我的衣服和其他东西。“我本来想叫奥尔申卡来的什么人把这些带到石塔交给你。”她说,“到开春,他们给他送过节礼的时候。”她再次亲吻我,拥抱我,然后放开我。这的确会让人更加难过。没错。

我爸去了村子里的每户人家,哥哥们跳下车,把每家木柴存放处的柴火全部抢回来——本来也都是他们送来的,他们把大抱的木柴装进周围插了高竿的雪橇上。等车子装满,他们来到围栏,我才看到那群可怜的牲畜。

它们甚至不再是牛的模样,身体肿胀变形,犄角变得巨大,沉重又扭曲。时不时会有一头身上带箭,甚至是几根标枪深深扎进它们的身体里,像可怕的尖刺一样突出。黑森林里出来的怪兽通常都很难杀死,除非用火烧,或者直接斩首;平常的外伤,只会让它们更加疯狂。很多牲畜的前肢和胸口有焦黑痕迹,那是它们早些时候踩熄火苗留下的伤痕。它们在猛烈冲击厚实的木栅栏,摇晃着不自然的长角,嗓音低沉地吼叫,这平常的声音,如今听来却异常可怕。周围的人成群结队抵挡它们,干草叉、长矛和尖木棒像丛林一样围在四周,把牲畜驱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