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纳·赛克(第3/5页)

我记得铎尔的眼神。
他在“雄伟东风号”上找到我,并以眼神示意我来偷听,以便了结此事。他的那一瞥意味深长,却又留下许多未曾解释的谜团。至少有一点很明白:这都是他的手笔,是他在幕后策划与操控这一切。
我能想象他跟海德里格的会面,那忠心耿耿的仙人掌族被疤脸情侣的计划吓坏了,而铎尔提议,将海德里格藏到秘密僻静之处,然后由自己去割断“高傲号”的绳索,因为只有他才能如此隐秘地行动,稍后他再将海德里格带出来,用海中裂谷的故事恐吓众人。如此一来,铎尔便无须多言,依然可以保持忠诚的形象。
建议海德里格躲起来的也可能是费内克:以防万一新科罗布森的救援行动失败,我们无法再回到家乡水域。
但我看到铎尔的眼神。即使这一切是费内克干的,铎尔也都知情,并且予以助力。
我想起一直以来,铎尔总是给予我种种暗示,让我了解我们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他知道我认识赛拉斯·费内克,也知道我会把话传给西蒙·芬奇。只有当我传递了不恰当的信息,他才会生气。
他花时间接近我,等我与他熟络之后,再利用我传播消息。
他在暗中观察。我很想知道,他究竟了解多少。我也希望知道,这是从何时开始的——我是被利用了好几个月呢,还是就最后几天。我不知道铎尔的行动有多少是既定策略,又有多少是临时应变。他所了解的事,一定大大超出我的想象。
我仍然不清楚自己被利用到何种程度。
还有另一种让我非常不安的可能性。
我从不同人口中,一遍遍地重复听说,这个海德里格跟我们的不尽相同。他的举止有些差异,语气更为犹疑。他们说,他脸上伤疤的数目也有出入。人们相信,他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流亡者。
这是有可能的,他告诉大家的没准是实情。
但即便如此,也不可能纯粹出于运气。我看到铎尔:他在等这个海德里格,也在等我。因此海德里格的出现不可能是碰巧,还有另一种解释。
也许是铎尔干的。我曾听到音乐,那或许是铎尔的演奏,是他在可能与不可能之间编织出的概率协奏曲。
当我们接近地疤,来自其他概率世界的干扰变得更为强烈,于是他便在夜间弹奏起未必琴?他是否找到了海德里格得以存活下来的那个世界,并将他引到我们这里?
多么纤细脆弱的关联:我正巧与一个大家都信任的人在一起,而铎尔的视线又刚好能找到我。有太多的巧合:铎尔一定是巴斯-莱格世界中最幸运的人。要不然就是他策划的这一切,于不可能中寻求可能,替我为那一刻做好准备。
或许他是调校概率的大师,能确保在真实世界里,我恰好与坦纳一起见证了海德里格的到来?
假如真实的贝莉丝那一刻不在场怎么办?他会找出另一个我吗?令其出现在符合计划的时间与地点?
我是不是另一个概率世界里的贝莉丝?
假若是的话,真正的贝莉丝又在哪里?
他是否杀了她?她的尸体是否正飘浮于某处,逐渐腐烂,或遭到啃噬?我是替代品吗?为了取代一个死人而从虚无中诞生——出现在铎尔需要的地方?
一切都是为了使他不必亲自出面,即可引领城市掉转头去。这是唯一的方法吗?经过此番周折,他既达到了目的,又完全没有显露意图。
我被利用了。在经历过这许多血腥与战乱之后,我再也无法清晰地认定哪些是真实发生的事,也无法分辨其中的种种细节。
但毫无疑问,我被利用了。
如今铎尔对我已没有兴趣。
每次我们共处时,他都在耍弄我,把我变成他的代理人,帮助他操纵城市掉转头去,同时又看似跟他毫无关系。正是这名忠诚的佣兵促使舰队城恢复到简单的海盗模式。
现在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对他来说,我比空气还不如。
当你发现自己是一枚棋子时,那感觉很奇怪。他让我感到挫败,但以我的年龄,背叛已伤害不到我。
尽管如此,我曾两次尝试去找他,想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当我两次敲开他的门,他都沉默地注视着我,仿佛我是个陌生人,让我话到嘴边又酸溜溜地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