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回 生死故人情 更堪早岁恩仇 忍见鸳鸯同并命 苍茫高世感 为了前因魔障 甘联鹣鲽不羡仙(第3/6页)

照这样过了有七八天,俱是如此。只泻得曼娘精力疲惫,气如游丝。幸而老猎人一面用泻药下毒,一面还用补药提气。不然的话,任曼娘内功多好,也难以支持。直到第九天晚间才住了泻。那老猎人进屋对曼娘道:“恭喜姑娘,今天才算是脱了大难了!”曼娘因遵那猎人一家吩咐,自从中毒以来,一句话也未说过,想说也提不上气来。这几日服药大泻之后,虽然身子一天比一天软弱,心里却一天比一天舒服,不似前些日那样时时都觉如同虫咬火烧了。当晚又喝了一碗黄精和稻米煮的稀饭,由此便一天比一天见好。又过了五六天,才能张口说话。见这一家子对她如此恩义,尤其是那少年猎人对她更是体贴小心,无微不至,把曼娘感激得连道谢的话都说不出口。

谁知曼娘病才好了不到两月,刚能下地走动,那老婆子忽然有一晚到外面去拾枯枝,从山崖上失足跌了下来。等到她儿子到城镇上去买米盐回来救转,业已震伤心肺,流血太多,眼看是无救的了。不但老猎人父子十分悲痛焦急,就是曼娘受人家救命之恩,偌大年纪那般不避污秽,昼夜勤劳,自己刚得起死回生,还未及图报大恩,眼睁睁看她就要死去,也是伤心到了极处。偏偏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那老婆子命在垂危之际,那老猎人夫妻情长,还想作万一打算,吩咐儿子在家服侍,自己带了兵刃出去,希冀也能寻着一点起死回生的灵药,救老伴的性命。老猎人走后,那少年猎人也和曼娘都守在老婆子铺前尽心服侍,希望老猎人出去能将灵药仙草寻了回来。曼娘更是急得跪在地下叩祷神佛默佑善人,不住口许愿。那老婆子看曼娘情急神气,不由得现出了一脸笑容,将曼娘唤到面前,说道:“姑娘你太好了!我要是有你这么一个……”说到这句,忽然停了口,望了那少年猎人一眼,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曼娘心中正在烦愁,当时并未觉出那老婆子言中深意。直到天黑,还不见老猎人回转,那少年猎人与那老婆子都着急起来,老婆子不住口地催少年猎人去看,少年猎人又不放心走,好生为难。老婆子见少年猎人不去,便骂道:“不孝畜生!你还是只知孝母,不知孝父吗?再不走,我便一头碰死!”曼娘见老婆子生气,便劝少年猎人道:“恩兄只管前去,你娘便是我娘,我自会尽心服侍的。”那少年猎人又再三悄悄叮嘱曼娘,除了在旁伺候外,第一是不能离开此屋一步。说罢,眼含痛泪,连说几声:“妈妈好生保重,儿找爹爹去,就回来。”才拿了兵刃走去。

曼娘所说原是一句无心之言,少年猎人才走,那老婆子便把曼娘喊至床前,说道:“好儿,你将才对我儿说的话,是真的愿喊我做娘吗?”曼娘闻言,不由心中一动,猛想起老婆子适才之言大有深意,自己受人深恩,人家又在病中,匆促之间,不知如何答对才好。刚一沉吟,那老婆子已明白曼娘心中不甚愿意,便把脸色一变,叹了口气,低头不语。曼娘半晌才答道:“女儿愿拜在恩公恩母膝下,作为螟岭之女。”这时老婆子越发气喘腹痛,面白如纸,闻得曼娘之言,只把头摇了摇,颤声对曼娘道:“你去与我汲一点新泉来。”曼娘连日也常在门前闲眺,知道洞前就有流泉,取了水瓢就往门外走去。才一出门,好似听见老婆子在床上辗侧声响,曼娘怕她要下床走动,连忙退步回身一看,那老婆子果然下地,用手摘下墙上一把猎刀正要自刎。曼娘大吃一惊,一时着急,顾不得病后虚弱,一个箭步蹿上前去,抓住老婆子臂膀,将刀夺了下来,强掖着扶上床去。这时老婆子颈间已被刀锋挂了一下,鲜血直往下流,累得曼娘气喘吁吁,心头直跳。那老婆子更是气息仅存,睁着两只暗淡的眼睛,望着曼娘不发一言。曼娘略定了定神,不住口地劝慰,问老婆子何故如此,老婆子只不说话。

曼娘正在焦急,忽听门一响处,那少年猎人周身是血,背着老年猎人半死的身躯跑了进来。那老婆子见老年猎人头上身上被暗器兵刃伤了好几处,好似早已料到有这场事似的,对少年猎人道:“他也快死了吧?”少年猎人眼含痛泪,微点了点头。老婆子微笑道:“这倒也好,还落个干净,只苦于他不知道我的心。”曼娘正忙着先给老年猎人裹扎伤处,老婆子颤声道:“那墙上小洞里有我们配的伤药,先给我儿子敷上伤处吧。他同我都是活不成的了。”曼娘见那婆子同少年猎人对那老年猎人都很淡漠,那老年猎人周身受了重伤,躺在铺上,连一句话都不说,好生奇怪。三个恩人,除了身带重伤,便是命在旦夕,也不知忙哪一头是好,听老婆子一说,只得先去给那少年猎人治伤。这时少年猎人业已舍了老年猎人,跪伏在老婆子面前,见曼娘过来给他敷药,便用手拦阻,请曼娘还是去给老年猎人敷治。言还未了,老婆子忽然厉声道:“忤逆儿!你知道这人已活不成了吗?做这些闲事干什么?我还要你裹好伤,去将他寻来与我见上一面呢。”说时,用力太过,少年猎人一眼看见老婆子颈间伤痕,忙道:“妈又着急了吗?孩儿准去就是。适才也请过,无奈他不肯来,愿意死在前面坡上。爹又在重伤,只得先背了回来。”说罢,便任曼娘给他裹好了伤处,咬牙忍痛,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