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回 生死故人情 更堪早岁恩仇 忍见鸳鸯同并命 苍茫高世感 为了前因魔障 甘联鹣鲽不羡仙(第2/6页)

过了一阵,觉着有人在扶掖自己,睁眼一看,业已天黑。那少年猎人手中拿着一把火炬,一手捧着一个瓦罐,站在铺前。一个白须如银的年老婆子,一手扶着自己的头,用一个木瓢去盛那瓦罐里的药,一口一口正给自己喂灌呢。那老婆子见曼娘醒来,笑说道:“姑娘为世人除害,倒受了大伤了。”说罢,伸手到曼娘被内摸了摸肚皮,说道:“姑娘快行动了。”那少年猎人闻言,便将火炬插在山石缝中,捧过来一大盆热水,又取了一个瓦钵放在当地,随即退身出去。少年猎人走后,曼娘也觉着肚内一阵作痛,肠子有东西绞住一般,知要行动,便想揭被下地。偏偏身子软得不能动转,手足重有千斤,抬不起来。那老婆子道:“姑娘不要着急,都有老身呢。”说罢,先将风门关好,回转身揭开曼娘盖被,先代曼娘褪了中小衣,一手插入曼娘颈后,一手捧着曼娘两条腿弯。曼娘正愁她上了年岁抱不起来,谁知那老婆子力气颇大,竟和抱小猫一般将曼娘捧起。刚捧到瓦钵上面,曼娘已忍耐不住,扑嘟连声,尿屎齐来,撒了一大瓦钵,奇臭无比。顿时身上如释重负,心里轻松了许多。那老婆子给曼娘拭了污秽,将曼娘捧到床上,也不给她衣服,用被盖好,然后端了瓦钵出去。一会工夫,听得老婆子在外面屋内说话,隐约听得那少年猎人说:“妈,你不要管我,少时我打地铺就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那老婆子道:“平时我吃素,你还劝我,每日专去打猎杀生,这会又慈悲起来了。她又是个女的,毒中得那么深,有的地方,你和你爹爹又不能近前给我帮忙。偏你这孝顺儿子,会想法磨我老婆子一人。”那少年猎人又说了几句,并未听真。又听得那老婆子道:“妈逗你玩的。我天天想行善修修来世,如今天赐给我做好事的机会,还偷懒吗?她如今刚行动完了,药汤也大热,略让她缓缓气,再给她洗吧。只是你爹爹说,由此每日早晚给她服药、洗澡、行动得好几天,要过十几天,毒才能去尽呢。”那少年猎人道:“诸事全仗妈救她,少时给她洗澡以后,我到底是个男子,虽说行好救人,恐防人家多心,我就不进去了。”那老婆子又道:“我说你这孩子,虎头蛇尾,做事不揩屁股不是?你怎么给我抱回来的?这会又避起嫌疑来了,只要心里头干净,我们问心无愧,怕些什么?女人家长长短短,当然不能叫你在旁边。她这十几天服药之后,身子一天比一天软,白天不说,晚上扶她起来用药,我一个人怎忙得过来?”那少年猎人闻言,没有言语。

那老婆子随即走了进来,先摸了摸当地的木盆。又待了片刻,才走过来,将曼娘仍又捧起,放到木盆里面。曼娘闻得一阵药香,知道木盆中是煮好了的药汤。那老婆子先取盆内药渣给曼娘周身揉搓,未了又用盆中药汤冲洗周身。曼娘浑身少气无力,全凭老婆子扶掖搓洗了个够,用盆旁干净粗布擦干,捧上床去。那婆子又取过一套中小衣,对曼娘道:“姑娘衣服不能穿了,这是老身两件粗衣服,委屈点将就穿吧。”曼娘见那老婆子生得慈眉善目,偌大年纪,竟这样不借污秽,殷勤服侍自己。想起自己幼遭孤零,从未得过亲人疼爱,纵横了半生,却来在这荒山僻地死里逃生,受人家怜惜,觉着一阵心酸,只流不出眼泪来。暗想:“猎家父母儿子三人,俱都有如此好心,见义勇为。将来好了,必定要肝脑涂地,报答人家才好。”又想起适才听得他母子在外屋的对答,难得那少年猎人也这样行止光明。又见他家陈设简陋,并住在崖洞窝铺之中,必是个穷苦猎人,让人如此费神劳顿,越想越过意不去。最难受的是,心中有一万句感恩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正在胡思乱想,那老婆子已是觉察,便用手抚摸曼娘道:“姑娘休要难受,你想心思,我知姑娘有话说不出来,但是不要紧的,我们都猜得到。有什么话,身体好了说不一样吗?别看我们穷,不瞒姑娘说,如今我们并不愁穿吃,只为避人耳目,外面现些穷相罢了。”言还未了,便听外屋有人说话道:“姑娘受毒甚重,劳不得神,你少说几句吧。”那老婆子闻言,当即住了口,只劝曼娘不要过意不去,安心调养。曼娘一听外面是那老猎人口音,语气好似警戒老婆子不要多口。明白他是怕老婆子说溜了口,露出行藏。猜这一家定非平常之辈,苦于开不得口,没法问人家姓名,只得全忍在心里。一会工夫,少年猎人从外面捧了一碗东西进来,站在床前。那老婆子道:“别的东西姑娘吃不得,这是煮烂了的黄精,姑娘吃一点吧。”说罢,仍由老婆子扶起曼娘的头,从少年猎人手中一勺一勺地喂给曼娘吃。曼娘舌端发木,也吃不出什么滋味来。那老婆子也不给曼娘多吃,吃了五六勺,便命端走。到了半夜,曼娘又行动了几次,俱都是老婆子亲身扶持洗擦。曼娘虽然心中不忍,却也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