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 魏武三相 太微星陨(第4/17页)

秀焉看了他一眼,稍掬愁眉道:“但伯伯你现在……”

凌重九攒眉怒道:“焉儿你几时学得如此虚伪,你……你以为我只剩几茎残骨,一副枯骸,倒在床褥之间,恹恹待毙是么?”言毕重重地哼了一声。

秀焉看他如此生气,不敢再多踌躇,无耐的道:“我爹在时,他在林东最高的一棵松树上救了一窝交嘴雀,从那最高的树顶上可以看到一些东西……”

凌重九不待他说完,接道:“你想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是么?”

秀焉道:“我爹说等我长大练好了轻功,要我自己去看,但我现在……”

凌重九“唰”的站起身来,突然不知为何,二话不说地一把抄住秀焉的腰带将他提起,快步出了树屋,“嗖!”地一声提气飞速地向东掠去,不待秀焉说话,须臾到了东边的林中。时值交秋天气,西风辰起,白露为霜,渐渐疏散的林中飘浮着挥之不去的岚霭,飒飒而行的凌重九倏地顿住了脚步,前面果有一棵七丈来高的巨树,他撼了撼秀焉道:“小子,你指的可是这里吗?”

被挟提的秀焉神情无耐地点了点头。

凌重九微微一顿,倏然驻足,将秀焉放了下来,拍了拍手,长长喘了口气,堪堪提了口真气,斜睨了静立的秀焉一眼,问道:“小焉,刚才为什么不喊不叫?”

秀焉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凌重九心中好奇,沉默了片刻,凝重地开口道:“你不敢说?”

秀焉看他着急,于是仰起小脸接道:“我刚才只说了句交嘴雀,你就把我拎到它的鸟窝下,我那还敢说什么?”

凌重九望了他一眼,捻着胡须喟然一叹,道:“孩子,你那点心思我还能不知道,我最近是内力有损,但施展轻功时骂你都可以,别说和你聒噪几句了。”

秀焉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吁了口气,叉开话题,指着三丈外一棵大树接道:“凌伯伯,就是这里了。这棵树是这里最高的树木,在树顶有一个交嘴雀巢,几年前我和爹在这里练武,有两个小雏雀掉下了窝,爹可怜它们,就施展‘飞腾虚渺’的上乘轻功到了树顶,将它们放回巢里。之后我爹站在树顶一动也不动的望着南边,我喊了他数声他都没察觉到。直到他飞下来,我问他在看什么,爹却没回答,他只是含泪问我想不想学‘飞腾虚渺’,他说只有学了上乘的轻功才能亲自去看……”

秀焉说着说着,眼中泪水忍不住簌簌而下,良久,突然发现凌重九正一脸严肃的纵目四望,警惕地静听着林中的静谧,不禁为之一怔,问道:“凌伯伯,你在看什么?”

凌重九忙挥手止住他的话锋,做了个息声的动作,片晌方语气迟疑地哺喃道:“不妥,不妥,太静了,静得有些不同寻常。但又说不出哪里出了问题,难道我内力损了,警觉也失了……”

秀焉纵目四览,瞪大了眼睛道:“没有啊,凌伯伯你也忒煞小心了吧。”

话犹未完,凌重九已自“哦”地一声,自嘲地笑了笑,轻拍了拍秀焉的肩头,拉起他的手,向仰起小脸的秀焉和蔼的道:“焉儿,如今你已不能习武,我助你达成心愿,可好?”

秀焉仰脸看着他,点了点头。

凌重九庄容地望了这棵高楸一回,心中微微一震,但继而眼中倏然闪过一股凌越的豪情,面色一庄,一声长笑,单手提起了秀焉的腰带,纵身而起,恍然之间尤如巨鹏凌空,鹰飞鹫起般步空而起,匆遽之间却已到一棵高三丈的树枝上,但见凌重九稍一点足,又飞腾而起,如御长风般地飘然地斜落到了那棵高树的树冠上,倏然刹住身形。低头一看,身下四尺树枝间果有一用松针和枯枝搭的一个鸟窝,里面衬垫着地衣和藓类,还有三个嘴形奇特的雏雀。它们上下两个嘴壳尖部交叉,体羽朱红的,头顶亮红。确实惹人喜爱。他正欲招呼秀焉,突然发现他双眼清泪莹莹,一动也不动的望着南方……

凌重九欲言又止,俯首南瞰,顿然形神一爽。

但见数十丈外,一方密无可入的深林中央,松篁斗翠,竟有一泓碧水,潭中郁郁葱葱、伏层起叠的生了许多株形优美的藕荷,夭夭灼灼,颗颗株株,青叶间尽是清姿脱俗、硕大鲜素的白莲,其形其状,或如醉杯,或如玉碗,其白若素,娇俏婉然,堪当得花叶俱佳,并具芳香。

凌重九心头突然涌动着一种莫名的感动,不意辽东边荒偏林之间,竟有一番如此的景致。他看了眼神情戚然、默然无动的秀焉一回,轻轻叹了口气,温声道:“焉儿,为何流泪?”

秀焉怔望着那浴水皎然的莲花,一任颊间清泪划面,泣道:“凌伯伯,你可知我娘叫什么,她的闺中名字叫青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