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人复生一人亡(第4/8页)

远处,黑黑也提灯过来了,紧跟在后面的居然是夏乾。他披着一床被子,怒吼道:“如果捞不上来就不要捞了!活人比死人重要呀!你不要犯傻!”

却见易厢泉已然抱起了凤九娘,就像是抱着一块白色的、腐烂而庞大的肉。他在激流中艰难地往回返,走出了水面,身上全湿了,头发很快结了一层冰霜。

黑黑想去给他披衣服,却被易厢泉阻止道:“不要过来!”

易厢泉抱着凤九娘的尸身走到了众人面前,此时他已经冻得浑身发颤了,这才接过黑黑的衣服披上。看了看凤九娘的尸身,探了探鼻息,又号了号脉,才道:“真的没救了。”

“实在太危险了,以前村里有人失足落水,被卡在石头缝里都是没人去捞的。”水云低声道。

易厢泉还在低头检查伤口,没有抬头:“万一人没死呢。她……有家人吗?”

“没了,她丈夫前一阵在狩猎的时候受伤死了。不过他以前就很长时间不回家,回家了就喝酒打人。”黑黑也低下头去。

易厢泉什么也没说,他想把自己的干衣服给凤九娘盖上,夏乾拦住他,把自己的衣服脱下给凤九娘盖上。

“盖我的衣服,我穿得厚一些。“

夏乾皱了皱眉头,站起来看着凤九娘的脸。她的脸被泡得发白而不成形,似乎挤一挤就能出水;她的头发散乱,然而那个木镶金的簪子还在;她的手臂露在外面,像是有很多外伤,已经好了大半。

看着她的脸,夏乾不由得想起几日前凤九娘是如何把自己抛下洞的。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不可能原谅她。但如今她已遭了难,有些事想要计较却也根本没法儿计较了。易厢泉拍了拍他的肩膀,抱起凤九娘的尸身准备回去。

冷风吹来,夏乾冻得打了个喷嚏,视线逐渐模糊。他的脑海里闪现出五个兄弟的故事,有些不合时宜,却挥之不去:

老大独自在大雪纷飞之时进山找财宝。然而地势险要,山中多狼。他攀爬之际,手下一滑,落入河水之中溺死了。

富翁、姑娘、老二、老大,竟然都死在这样一座山上,死后灵魂不散去,成了孤魂野鬼,日日哭泣,宛若山间的风声。

此后山中总有这种风声,在山间回荡着。

这段故事令夏乾浑身发颤。凤九娘扭曲又肿胀的脸离他越来越近,夏乾眼前一黑,一下子晕了过去。

风雪交加的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夏乾这一晕就是一天一夜。他在炭火的噼啪声中醒来,已经中午了。听见水云在抱怨着什么“夏公子这样下去以后怕要落下病根”,夏乾顿时脸色阴沉,翻个身后昏昏沉沉地打盹儿,直到暮色降临。醒来后发现易厢泉不知去哪儿了,黑黑与水云轻声谈话,吴白时不时地插嘴。

夏乾听不清楚,只觉得肚子有些饿,却贪恋于床铺的温暖不想起身。他闭起双眼,想再睡一觉,可脑中总是浮现出吴村所经历的种种事情:孟婆婆的歌声、哑儿的尸体、井底所见的阴沉天空、凤九娘的脸……

无法解释所有的事情,凤九娘应当是意外失足而死。走了山路就出了事故,可见山路多么陡峭,若自己当初要是真的爬山离村,那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很快就到了用晚膳的时间。凤九娘不在了,他们也不用按规矩坐在厅堂吃饭。炭火堆旁,吴白一边喝着粥,一边哼起了山歌:

大雪覆盖东边村子

阎王来到这栋屋子

富翁突然摔断脖子

姑娘吃了木头桩子

老二打翻肉汤锅子

老大泡在林边池子

老四上吊庙边林子

老三悔过重建村子

老五天天熬着日子

是谁呀,是谁呀

是谁杀了他的妻子

黑黑低声喝止他:“不要唱了!”

吴白有些委屈:“从小就唱,习惯了。”

“出了事还要唱吗?”

吴白闭嘴,闷头吃起干粮。

水云满嘴塞着饼,犹豫了一下,问道:“富翁去世,对应孟婆婆坠崖。而老二的死,对应哑儿姐死亡。曲泽出现在山神庙树下,好在安然无恙。而贪财的老大对应凤九娘,在白雪遮天的日子死在水中……”

“你别说了,吃你的东西!”黑黑又喝止了水云,觉得自己心力交瘁。

“但是哑儿姐死得不明不白的!我不能不去想这些事呀!”

他们争吵着。夏乾翻了个身,把自己裹在了被子里。他不信鬼神之说,若是诸多怪异事件是人为,那么究竟是谁?不是他自己,不是易厢泉,那就只剩下水云、黑黑、吴白了。夏乾觉得太可笑,这三个人——怎么可能和这三个人有关!?

听到门嘎吱一声,屋外三人谈话瞬间停止。

“夏乾醒了吗?我有话问他。”

“没醒。”水云天真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