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埃拉(第3/9页)

他停住脚步,等她赶上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在她耳边凶狠地低声道:“别瞎嚷嚷!猪仔也许会躲在附近偷听,你连这个都不管了吗?难道你这个外星人类学家的负责人决定可以让他们知道一切,哪怕你在教训自己的学徒?”

“我不是什么负责人,我——”

“你不是?得了吧。”他掉头就走。

“但利波是我父亲,所以我自然——”

“自然天生就是外星人类学家。”他说,“这是血统给你带来的特权,对不对?所以,按照我的血统,我应该是什么?打老婆的酒鬼白痴?”他粗暴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就是希望我成为那种人?一个我老头子的拷贝?”

“放开我!”

他一把推开她。“你的学徒认为你今天干了蠢事。”米罗说道,“你的学徒认为你应该相信他对代言人的判断,你的学徒认为你也应当相信他下面这个判断:猪仔们对这件事万分关注。因为你犯下的愚蠢的错误,你也许刚刚断送了‘人类’的一条命。”

这个谴责虽然刚刚出口,但两人心里一直都有这种恐惧:“人类”也许会落得鲁特和这些年来其他几个猪仔的下场,被开膛破腹,然后,一棵小树在他的尸体上生根发芽。

米罗知道自己的话不公道,如果她冲他大发脾气的话,也是他自找的。他没有理由责备她。当时两人不可能知道“人类”为这件事下了多大赌注,等知道时已经为时太晚了。

可欧安达没有大发脾气。看得出她竭力平静下来,缓缓呼吸,消除脸上的怒容。米罗也以她为榜样,尽力平静下来。“最重要的,”欧安达开口了,“是尽最大努力补救。处决仪式总是在晚上,如果想救‘人类’,我们下午就得把代言人带来,在天黑以前。”

米罗点点头。“说得对。”他又补充一句,“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她说。

“我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事情办砸了,不是任何人的错。”

“我只希望我们不是完全没有选择,我只希望真正存在一种正确的选择。”

埃拉坐在一块石头上,把脚浸在水里,等着死者代言人露面。围栏就在几米外的地方,穿过围栏的河里还有一道钢制格栅,以防有人游出去,好像真有人打算这么做似的。米拉格雷的大多数人假装那道围栏根本不存在,从来不到它附近来。所以她才会约代言人到这里跟她见面。天很热,学校已经放学了,但不会有孩子到这个紧靠围栏和外面森林的地方游泳。到这儿来的只有制皂工人、陶匠和制砖工人。这些人干完一天工作后也离开了,她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担心被别人偷听。

她没等多久。代言人划着一条小船沿河而上,跟那些不走大路专在河里划着船上上下下的农民一样。他颈背的皮肤白得刺眼。这儿也有一些为数不多的葡萄牙人,肤色比当地大多数人都白,大伙儿都管他们叫“黄头发”。代言人的皮肤比他们的更白,显得他有些不够健壮。可她发现那条逆流而上的小船速度飞快,两片船桨插进水里的深度正好合适,每一划既平稳,行程又长。看见他皮肤下绷得紧紧的肌肉,埃拉突然间感到一阵痛苦。她意识到她是为父亲的死难过,尽管她对这个人无比憎恶。在这一刻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对父亲只有满腔愤怒,没有一丝一毫的爱。但是现在,她怀念他结实的双肩和后背,汗水淌在上面,一闪一闪,像阳光下的玻璃。

不,她心里无声地说,我不怀念你,你这个畜生。我难过的是你怎么不像人家代言人那样。他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可他在三天时间里给我们的却比你一辈子给的更多。

代言人看见了她,把船划到岸边。她踩过苇丛和泥泞,帮他把船拉上岸。

“瞧把你弄得一身泥,真不好意思。”他说,“忍不住想划划船,好几个星期没活动活动了,水又这么漂亮——”

“你船划得真好。”她说。

“我来的那个世界,特隆海姆,基本上全是冰和水。到处是岩石,土壤就那么点儿。不会划船的话比不会走路更要命。”

“你是在那儿出生的?”

“不,那只是我上一次代言的地方。”他在水边的草地上坐下。

她在他身旁坐下。“你把我母亲气坏了。”

他唇边露出一丝笑意。“看得出来。”

埃拉不假思索便为母亲辩护起来。“都怪你想看她的文档——”

“我看了她的文档的绝大部分,但真正重要的没看到。”

“我知道,金告诉我了。”她发现自己有点自豪,母亲的文件保护手段他破解不了。但她随即便反应过来,这件事上她并不是站在母亲一边,多年来她一直想让母亲同意她看那些文件。但是思维惯性仍然左右着她,让她说出并非自己本意的话来,“奥尔拉多心里很烦,坐在家里,闭上眼睛,打开音乐,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