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发梢轻轻搔着面颊,有点痒。映枝下意识摸摸袖袋里的短笛。光滑的笛身,散碎的络子,这是她磨得最好的一只笛子。

算了,既然子瑕已经有别的友人……

映枝再次望过去,这次只能看见那娇小姑娘的侧脸,她笑得多么开心,略显苍白的脸上有两个梨涡。

这些人站在一起,气场多么贴合。

映枝垂下眼,没有再看,拐了个弯,贴着长廊轻手轻脚往书舍走。

有时候她也很想回山上,但一想到师父的遗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可惜她不是真仙人,也不是什么大隐的高徒,她能帮子瑕什么忙?请她下山说不定是个误会,她只是连字都写不好的寻常乡野姑娘罢了。

映枝迈进书舍的院门。

书舍在整座女学的西南角,安安静静地,屋边栽着一颗梨树,旁边临着的就是蒋夫子的私宅。

她走到门边,手要敲上木门时,听见里面江柔决绝的声音。

“夫子,请您准许。”

“柔儿,这……书舍是参研残卷古籍之所,不是避难的地方……这是规矩。”

“那学生自请去教莲院。”

映枝的手顿住,没有再敲下去。姐姐从来没有这么冷硬的语气,都是温柔和缓却不容置疑的。

“学生起初以为,妹妹是一时不适应。刚来女学的姑娘都会怕生,受点排挤也常见,过不了几天就三五成群出去玩了。直到学生昨日听见莲院的那些话,夫子难道不清楚吗?”

蒋夫子吞吞吐吐:“柔儿……这都是小姑娘家的事,过段时间,等乡君的学业再有点进益,就会好的。”

“学生懂得,夫子管教莲院的姑娘是有些不方便,但学生没什么顾虑。况且这根本不是小姑娘家的事,妹妹这两天无精打采,家母昨晚还来问过。家母曾将妹妹托付给学生,现在是做姐姐的……过错。”

“若是你走了,这残卷可怎么办。本来进度就不快……翰林掌院那边也在催……”

江柔沉默片刻,斩钉截铁道:“残卷是死物,恕学生食言,不能继续,请夫子责罚。”

蒋夫子深深叹了一口气,语气无力,“还是请乡君来书舍吧。”

屋子里一时无言,半响后响起江柔的声音道:“谢夫子体谅,学生定会管教好妹妹。”

脚步声渐渐靠近,映枝脸上一热,赶忙躲进树后。今日两回偷听别人墙角,心里又酸又涨,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要离开莲院了么?

吱呀一声,门开了。映枝小心翼翼探出脑袋,江柔的背影出了院门。

书舍里静悄悄的,院中左右都无人,只有梨树的叶子在风中沙沙响,映枝仔细听,也没听见蒋夫子动作的声音。

这时候回去应该来得及,映枝不敢走院门,只因院门对着屋子的正门,怕被人瞧见。

书舍的墙一点也不高,她爬上院中梨树,借力上了墙头。

应该没人发现吧?

映枝往墙下一望,正好看见岑瑜站在墙下不远处,食指赶紧贴在唇上。

岑瑜轻启的唇又闭上,映枝心里一松,从墙头一跃而下。

地上的落叶被倏然惊起,飞了个满天,映枝掸掸衣袖,又摸到了那根短笛。

想起刚才娇小的姑娘,映枝低下眼,恭敬地行礼。

她只犹豫了一瞬,就小声道好,转身直接走了。

然而才迈出去几步,就听见身后人道:“乡君,方才的举动有些不妥,以后莫要再做了。”

映枝回头,岑瑜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眉眼之中一股子无奈,并没有责怪之意。

映枝停住了一瞬,想撑起一个假笑却做不到。于是咽了咽,道:“臣女知错,太子殿下教训的是。”

岑瑜也顿住了,唇角渐渐平缓:“乡君这几日受委屈,是子瑕的过错。若是乡君不想再来女学……”

映枝看着他风轻云淡的模样,心里一闷,直接打断:“无妨,我没受委屈。倒是殿下怎么在这里?殿下一个男子,在女学随意走动,还是有些不妥。”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很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一般。

岑瑜哑然失笑:“乡君误会了。长宁公主和乡君同窗蒋姑娘是至交好友。长宁身子骨自小就不太好,子瑕有时候会陪她出宫散散心。”

映枝在进宫献丹前背过,长宁公主的母妃只是一介宫女,因难产走了。

映枝点头道:“那殿下先忙着,我去莲院了。”

映枝转身离去,上了长廊。

除了木屐嗒嗒地响,她没听见任何声音,好奇回头一看,岑瑜仍旧在那里站着。

素色的锦衣,白玉的发冠,将他的身姿衬得,好像霜雪落上松枝。

她第一次见岑瑜时,是在岐山里。当时她刚刚喝完鱼汤,骑着白鹿在瀑布附近散步,就悬崖对面出来一个身着紫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