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下中分遂不支(第3/5页)

  平衍却不容他再问,突然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几乎是咬着牙问:“为什么?”他的手关节骨嶙峋地支棱着,力气却出乎意料地大:“你阿爹一生心愿就是统一天下,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不知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的道理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知不知道一旦北方分裂,你阿爹再想南下攻取江南就没有机会了?你真忍心见他一生宏愿毁在你的手里吗?”

  平若挣了挣,竟然无法摆脱他的钳制,急了起来,一边想要挣脱,一边道:“七叔只说他的一生宏愿,却不问问我是不是也有我的胸怀抱负。我已经成全过阿爹一次了,为了他几乎被打死在龙城勋贵面前,如今是我实现抱负的时候了。”

  平衍一怔,放开了手:“你的胸怀抱负?”

  平若点头,站直了身体,忍住不去看手腕处被他钳制得火辣辣发痛的地方,朗声道:“我是想要看到河清海晏,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再没有兵戈之苦。诗礼教化,深入民心,不论是丁零人还是汉人,抑或是诸夷百胡,都能彼此亲厚,用不起龃龉。我希望在我的治理下,老有所养,幼有所依,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而这一切都必须要以雒都为中心,以中原教化作基础,鼓励农桑,开荒垦田,设置官学,启蒙幼童。这一切在龙城都做不到!”

  “怎么做不到?你父王不是就已经设置了官学,做了许多革新吗?”

  “太慢!”平若一口否决掉了平宗的全部努力,“我与陛下还有催师父议论过太多次,父王要兼顾宗室和八部贵族的利益,便不可能真正做到胡汉一视同仁。龙城地处北僻之地,耕牧混杂,今日农户开了牧民的田,明日牛羊吃了地里的田,这些事情永远不可能平息下去。只有迁到雒都,确定农桑的国策,才能真正摆脱诸部贵族的掣肘。”

  平衍听他侃侃而谈,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他没有想到这少年其实已经思虑得如此深远,也没有想到这少年的胸怀如此之大。心中除了无奈之外,竟然隐隐也有些期待,想看看这少年究竟能不能做到他所设想的一切。

  然而言语却不能这样说,只得问道:“你所说的一切,都需要一个条件才能实现。”

  平若略微收敛了一下激越的心情,怔了一下问道:“什么条件?”

  “天下大同。”平衍看着他吃惊的面孔,平静地说,“天下如何才能不起纷争?百姓如何才能不经历兵戈之苦?荒地如何才会有人去开垦?农桑如何才能不被马蹄践踏?归根结底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天下诸国不再彼此征伐。本朝不与柔然争夺马场,南朝不与北方争抢航道。你们若搬去雒都,也能与龙城相安无事,并且永弭纷争,再无争端。你,做得到吗?”

  “我……”平若脱口就想拍胸脯答应,然而还没开口便被平衍厉声截断。

  “你想好再开口!豪言壮语一时说着容易,能不能做到你自己掂量。”

  平若被他喝得一滞,细细想了想,老老实实地摇头:“做不到。”

  平衍便又问:“以你父王的脾性,真能容你们分疆裂土另立朝廷吗?”

  平若摇头。

  “他会容忍江北还有不归他统属的势力吗?”

  平若细想了一下,仍然只能摇头。

  “他若是带兵去攻伐雒都,你们是束手就擒呢,还是奋力抗争?”

  “当然不能坐等他打下雒都。”

  “既然决定要打仗,你又凭什么说你能带来天下太平?”

  平若张了张嘴,一时却发不出声来。

  平衍索性替他说下去:“你是想说可以不打仗,有第二种办法吗?”见平若心虚地点头,笑了笑:“你如今连等你父王回到龙城,面对他跟他谈的勇气都没有,又拿什么来说不打仗呢?”他顿了顿,问出最恶毒的一句话:“若是到时候你父王打到了雒都,你们还打算往哪里逃?”

  “我们不是逃跑!”平若突然恼怒起来,大声地打断平衍的话,“我们是……是……”

  平衍静静地看着他问:“是什么?”他不待平若回答,又说:“如果你不是怕他,为什么不等他回到龙城,将你刚才对我说的那番话说与他听?说不定能说动他迁都,将重心挪到雒都去。”他说到这里语气放缓,轻声道:“其实他的抱负与你的抱负并不矛盾。他要天下一统,你要天下太平。只有一统河山,才有真正的太平。你是你阿爹的嫡子,他打下的江山迟早由你继承,他做个开国雄主,你做个太平太子,你们两人各得其所,不打仗,不对峙,百姓安居乐业,天下才能真正河清海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