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7页)

郑廷贵看不出个眉眼高低,笑着说:“老哥哥,酒井先生是我的老朋友,你也见过,我就不用介绍了吧?”

马万川脸上强挤出笑容,拱着手:“请坐,请坐!”

酒井完造十分郑重地行了一个注目礼,而后笑容满面地说:“马老先生,支那传统,满洲习俗,六十岁为大寿,我不代表领事馆,仅以我个人名义,向您表示衷心的祝贺。我知道马老先生是富贵之人,家业殷实,什么都不缺,这是我从日本带回来的清酒,敬奉于您,略表寸心。”

郑廷贵听了酒井这番话,更加心花怒放了,喜滋滋地说,他事先没告诉马万川,就是想给马万川一个惊喜,照他的话讲,酒井今天的到来,似乎给马万川增福增寿添光彩。

马万川眼中掠过不易觉察的不快。

马明玉与哥哥面面相觑,作为女儿,她了解父亲,最讨厌日本人了,记得父亲不止一次地说过,小日本是属狼的,你稍不小心,它就会在背后咬你一口。她怪公公,不该把酒井带来,搅了父亲的生日,更让她担心的是,怕父亲动气,扫了兴头……她想上前,又不知说什么,急得手心都出了汗。

马明金不愧是军人,脑子反应极快,上前欲引酒井到另一边的餐桌坐下,想让酒井远离父亲的视线,权当酒井是一般的客人,也就无所谓了。酒井向马明金笑着点点头,两人还没说上两句话,不想,郑廷贵又横插进来,以主人的口吻对马明金说:

“明金啊,你去招呼别的客人吧,酒井有我和你爹奉陪,你就不用操心了。”

马明玉实在沉不住气,走近郑廷贵的身边,叫声爹,不知郑廷贵没听见,还是不理会,拉住酒井的手,把酒井按坐到主桌的位置上。

这么一弄,着实有点乱,也就趁着这个乱,马万川把郑廷贵拉到一边,怪怨他不该把酒井带来,郑廷贵不以为然地反问,酒井是他的朋友,为什么不能来?

“他是你的朋友,可今天我过生日,你把他整来干啥呀,你呀,你呀,你让我说你啥好呢!”

郑廷贵理直气壮地:“你这话不说远了,咱俩儿谁跟谁呀,我的朋友不就是你的朋友吗?”

如此逻辑,让马万川哭笑不得,说实的,他与郑廷贵确是多年的好友,郑廷贵这么说,也不无道理。他瞟了一眼酒井,刚好酒井正微笑地看着他,两人目光对视,他不想让酒井生疑,那样就太窘迫了,他本是个心胸极宽的人,若酒井不是日本人,他绝不会这样的。想到这儿,他脸上恢复平静,回到主桌,坐在主位上,与酒井相隔数个座位。

郑廷贵的情绪丝毫未受到影响,紧挨着酒井完造坐下,亲热如故。

客人们都翘首以待,有等不及的,早端起了酒杯,楼下就更有些杂乱了,听得出已开始推杯换盏了。

马明金站在主桌边,清了清嗓子,他是寿星老的长子,又是官场上的人,开席前的祝酒词,非他莫属。当他刚欲开口,一个男子急匆匆地进入大厅,不少人与男子相熟,跟男子打招呼或者奉迎那男子,男子却视而不见,直奔马明金走来。

马明玉一脸焦急变成喜色,迎上去,小声嗔责地:“你咋才来呢?”

这人就是郑廷贵的儿子,马明玉的夫婿郑永清,他是吉林督军公署的高级参谋,自然也是一身戎装,略有忧郁的脸膛,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但也给人一种深沉和狡猾的感觉。

马明玉见丈夫没有回话,有些诧异,平时丈夫对她极其温和,可今天……当她再一看丈夫平日里常挂着笑容的那张脸,紧绷着,鼻尖还渗出出细密的汗珠,她心中蓦地有一种不详之感。

郑永清走到马明金身边,俯耳说:“大哥,借一步,我有话跟你说。”

马明金没反应过来:“永清,你来的正是时候,我刚要……”

郑永清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马明金侧过头,惊愕地:“啥?你说啥?”

郑永清示意马明金不要说话,拉马明金走到一边。

马明玉见父母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丈夫身上,她怕父亲生气,忙上前拉了丈夫一下,小声说:

“爹看着你呢……”

郑永清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和失礼,转身走到马万川跟前,俯下身,恭敬地:

“爹,您老寿诞,小婿来晚了……”

马万川很有老人气度,笑着说:“不晚,不晚。”

郑永清又叫声娘。

明金娘也笑着说:“大伙儿都等着你呢,快坐下吧!”

马明玉想让父母更高兴一些,对丈夫说:“你还没给爹磕头呢!”

郑永清听媳妇这么提示,忙说:“对,对,我这就给爹磕头。”

马万川摆手说:“磕啥磕,早晨你来家不都磕了吗,别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