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桃花眼(第3/6页)

我觉得二舅明显吃亏了,便从后面用手拽了拽他的衣襟。

二舅并不理会,而是和那人一路聊着。

那人的家果然不远,向东过了三个胡同,便到了。

迈过门,绕过影壁,我们进了东厢房。

一进屋,他就将柳条笼子扔到地上,东厢房里北墙靠窗是张炕,炕上摆满了鸟笼。

那人从鸟笼中选了一只中号的,想递给二舅,但看到二舅手里拿着虎皮大漆的鸟笼,不方便接,便介绍起来:“红酸枝双底抽屉,顶盘、小甩头钩子都是白铜。明人不说暗话,肯定不如您的,怎么着,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成,就是它了。”二舅爽快地答应着。

整整一张炕满是鸟笼子,可二舅连挑都没挑就答应了,我看着都可惜。

“劳驾把笼子腾了,我去挑鸽子。”二舅将手中那张虎皮大漆的鸟笼交给那人,然后来到东厢房门口,猛地往下一蹲,看着那柳条笼子里的五只鸽子。

“您别吓着这些鸽子。”我觉得二舅好像想故意吓唬这些鸽子,便说道。

“就是要看看它们禁不禁吓。”二舅得意地说着,眼睛始终盯着柳条笼子里的鸽子。

说完,他熟练地将柳条笼子的门扣拧开,从中选了一只体形最大的鸽子。他麻利地用大拇指搭住鸽背,另外四只手指握住鸽子的腹部,轻柔地将鸽子按住,然后又用食指和中指夹住鸽子的双脚,轻快地将鸽子从笼子里拿了出来。之后将头凑到鸽子的一只眼睛前,仔细查看,随后兴奋地点着头,舍不得放下。

那人早已给红靛颏腾完了笼子,还翻腾出一个大笼子。

二舅终于将手上那只鸽子放回柳条笼,又从中选出一个体形略小的鸽子,再次重复着先前的动作。

二舅再次将手上的鸽子放回柳条笼,然后再用同样的手法将另外三只鸽子取出,放进那人拿来的大笼子里。

“齐活!”二舅像是完成了一件重要任务,右手拎着柳条笼子,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来。

“挑完啦?”那人一边问,一边将那张红酸枝鸟笼拎给二舅。

“多谢三爷!”二舅左手接过红酸枝鸟笼,冲那人一道谢,再冲我一扬脸,便走出了东厢房。

“慢走啊,哥们儿。”那人也心满意足地说。

“回见!”二舅欢快地回着话。

“二少爷,咱可亏大发了!”

当我抢在二舅前面告状般地向全家人讲述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以后,赵姨心痛得咬牙切齿。

“我就是不想让这么好的军鸽被那个混混儿红烧了。”二舅红着脸,一边给姥爷道歉,一边解释着。

“真便宜了他!”赵姨对那个混混儿恨之入骨。

“换就换了吧,省得你没事净往福悦轩跑。”姥爷依然嘬着紫砂壶嘴品茶,仿佛那张虎皮大漆的鸟笼不是他的。

二舅得到姥爷的谅解,便拎着柳条笼子直奔东后院,我紧紧地跟在他后面。

当二舅将柳条笼里的两只鸽子小心翼翼地依次取出,放进一个单独的大鸽舍里的时候,我才真正看清这两只鸽子的样子。

两只鸽子一落地,便踱着步子,显得很神气。全身瓦灰色的羽毛,丰满圆润的胸部,脖颈上是一大圈紫绿色的亮毛,亮毛中掺着白色小羽,就像姥爷冬天戴的羊绒围脖。鸽子的一对主翅对称地长有一根白色羽毛和一字形尾羽,它们的鼻泡又长又大又平,果真是二舅说的大鼻泡。两只眼睛显得格外有神。

“什么叫桃花眼?”我突然想起二舅在福悦轩激动的表情。

“桃花眼指的是鸽子的眼砂。眼砂就以眼睛中的底砂为基础,如果眼睛中的底砂以桃色为主就是桃花眼。你看它俩的眼砂底砂是雪白的,红白分明,这可是上品。”二舅轻声说。

“那四块玉它们呢?”我想起旁边鸽笼里的鸽子。

“不一样,四块玉它们是观赏鸽,和这两只军鸽不是一类。”二舅将玉米、绿豆掺在一起,放入一个干净的鸽食盆里,又用一个陶碗盛了水,放进鸽舍。

“军鸽飞得更快、更远吗?”我有些好奇地问。

“军鸽比一般的鸽子重量要轻,肌肉更加柔软发达,有良好的爆发力,归巢欲望更加强烈。即便是在笼内长时间饲养,它们的肌肉也不会僵,放出后仍然能按期返回指定地点。”二舅解释着。

“咱们中国有军鸽吗?”我问。

“国军当然有。”二舅回道。

“您又不是军人,养军鸽干什么?”我仍然好奇地问。

“嘿,我说你个小屁孩,问这么多干吗?”二舅有些不高兴了。

“你二舅肯定是想用这日本军鸽撞盘。”这时候,赵姨端着一小盆玉米粒来到了东后院。

“撞什么盘?”赵姨的话我真听不懂。

“两家鸽子在飞盘的时候相遇再分开,谁家的鸽子被带进对方的群里,谁就输,行话叫撞盘。”二舅突然耐心地解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