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夜医生与刽子手Yishengyuguizishou(第2/11页)

金贤哲同意了手术。做完手术的那天晚上,他央求宋医生让自己留在医院,宋医生有些为难。不过正好宋医生那天值班,于是就让金贤哲待在他的值班室里。深夜他巡房回来,正好带了些吃的喝的,赶上天冷,两个人忍不住聊了起来。

“您知道么,我可是亲眼看过执行死刑呢。”宋正南放下手中的汤碗,打了一个饱嗝,神秘地笑笑。

“哦?请详细说说,我倒是从未听说过呢。”金贤哲也饶有兴致地问道。

宋正南摘下金丝眼镜,擦了擦重新戴上。他忽然伸出手指,对着对面的金老师的心脏部位画了一个圆圈。

“这是什么意思?”

“您知道么,当我完成学业,还没决定攻读博士学位的时候,也就是大概十年前吧,曾经在某家医院实习过。说是实习,其实只是站在一旁做一些查房、量血压、测体温之类的工作,跟着主任导师学些经验,毕竟自己的知识都是来自课本上。不过,如果光是这样,是不会让我有如此深刻甚至难以磨灭的记忆的。”宋医生打开酒瓶,倒出一杯清酒,一饮而尽,接着发出一声舒服的感叹,吐出一口暖气。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金贤哲忍不住问道。

“是这样的,那时候器官移植的技术已经进步飞快,很多病人都等着移植救命,心脏、肝脏尤其是肾脏,我的天,虽然我是心血管科的,但是每次都要经过肾病科的病房,我敢打赌,您绝对想不出我看到的景象是怎样的令人难以忍受。

“那条弯曲如人体大肠般的长长的黑色走廊,终年弥漫着一种无法驱散的骚臭味,无论喷洒多少清洁剂和水都无济于事。很多人都只能屏着呼吸绕道走,那种味道混杂着尿味和身体腐臭的味道。在一间间病房里住着的都是患上了尿毒症和肾衰竭的病人,他们大都脸色黑黄,像裹着黄泥巴的大豆酱一样,眼睛泛着橘黄色,有的浮肿,有的瘦削。他们都是焦急等待着肾脏移植的病人,可是在移植之前他们只能待在医院里,有钱的可以做血透,没钱的只能做腹膜透析。肾脏病人因为身体内的尿毒无法正常排泄,堆积在体内,所以必须每过一段时间进行排毒。血透就是将全身血液分段抽出,放入机器排毒再注射回去,手术进行前不准吃东西,而手术本身往往持续达五六个小时。所以无论什么时候走过,都能听到手术房里病人的哀号声。而腹膜透析的病人则是在膀胱处开一个口子,插进去一根管子,另一端吊着一个塑料袋,换言之就是利用盐透原理,让无法排泄的毒素顺畅地排出来。他们弓着腰,手里提溜着装满黄色液体的袋子,每天都向医生询问是否有新鲜的肾脏。很难说他们在医院究竟是等待死亡还是等待新生,因为即便移植了肾脏,也会有强烈的排斥期,还需要大量服药,所以有时候您会欣喜地发现,医院里死去的人可能比活着离开的还要多呢。”宋医生忽然睁大眼睛,轻蔑地发出几声干笑。

金贤哲觉得喉咙一阵干燥,脸色有些苍白,可能不胜酒力吧,一不小心又喝快了些,于是大力咳嗽了几声。金贤哲只想知道关于刑场的事,有点不耐烦,宋医生似乎察觉到了。

“好吧,让我们步入正题,我这人就是这样,说话总容易跑题。其实是这样的,当时医院一旦有新鲜的脏器购入,就立即派人带着器具去取。您想一下,还有什么比刚刚枪决的犯人更好的脏器么?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死后身体被人开膛剖腹吧,而且即使愿意捐赠,也说不定身体还有些毛病呢。我就遇见过这样一件事情,一位接受肝移植的病人,排斥期还没过就染上了肝炎,很快就一命呜呼了。而那些死刑犯大都身体健壮如牛,换言之,他们,是新鲜的。”

宋医生说到“新鲜”二字让金贤哲不寒而栗,大多数时候人们都是将“新鲜”和食物联系在一起,在这间狭小的值班室里,虽然开着电暖气,可是金贤哲的脚指头依然冻得发麻。

“有一次,我和另外一个助手拿着装有冰块的医药箱和切割器材,兴冲冲地赶去刑场。令我意外的是,刑场上已经等着好几个医生了,他们和我们穿的一样,带的器具也大同小异,不同的是他们脸上的表情,该怎么形容呢?对了,就像是那些大婶,等在超市门口,朝着打折商品冲进去抢购一样,哈哈,对的对的,就是那种焦急兴奋的表情呢。”宋医生忽然大笑起来,笑得无法自制,甚至喷出了唾沫,金老师小心地避开,然后匪夷所思地望着他。

“您一定不知道,当时我也不知道,每拿到一个脏器做好移植手术,您知道医院和医生可以捞到多少么?告诉您,那可是大数目啊,所以那些血淋淋的肉块在我们眼中可是一张张的世宗大王(一万元韩币上印刷的人物头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