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俄亥俄州(第2/11页)

桑迪下了35号公路,开上一条砂石土路。她开过转角处的一大片农场。又开了大约一英里,她放慢车速问卡尔:“这里?”

“不,接着开。”他说。

阿尔文直起身子打量着周围。开过农场之后,他们再没经过任何一处房子。鲁格手枪抵住了他的大腿根,他把它挪了挪。

“这里看起来不错。”卡尔终于开口,指着一条依稀残存的车道,通往一座破败的房屋。这里显然已经空了很多年了。窗户破了几扇,门廊一端已经塌陷了。前门开着,只连着一个铰链,歪歪斜斜地吊着。路对面是一片玉米地,玉米秆子在干热的天气里萎黄着。桑迪刚一熄火,卡尔就打开了手套箱。他拿出一台显得很贵的相机,举着让阿尔文看。“我敢打赌你从来没想到我是个摄影师,对吧?”他说。

阿尔文一耸肩膀:“的确。”他能听见车外干草里昆虫的嗡鸣。成千上万。

“但是你听好了,我可不是那种笨蛋摄影师,只会拍你在报纸上看到的蠢照片,对吧,桑迪?”

“对,”她说,回头看着阿尔文,“他不是。他可棒了。”

“你听说过米开朗基罗或是莱昂纳多……?哦,见鬼,我忘了他叫什么名字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我想我明白。”阿尔文说。他想起有一次莱诺拉给他看过书里的一幅油画,叫作《蒙娜丽莎》。她问他,觉不觉得她看起来像画里那个苍白的女人,他很高兴自己告诉她,她比那个女人漂亮。

“哈,我总是觉得,有一天人们看着我的摄影作品,会认为它们和那些人的作品一样出色。我拍的那些相片,比利,就像艺术品,跟你在博物馆里看到的差不多。你去过博物馆吗?”

“没有,”阿尔文说,“没去过。”

“好吧,也许有天你会去的。所以,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阿尔文说。

“我们何不下车,让我给你和桑迪拍几张照片?”

“不,先生,还是算了。我今天很累,想尽快赶路。我只想赶紧到米德镇。”

“哦,别这样,小伙子,花不了你几分钟。你看这样如何?让她脱光了衣服伺候伺候你?”

阿尔文抓住了车门把手。“算了,”他说,“我还是走回高速公路去吧。你们呆在这儿随便怎么拍。”

“等等,该死,”卡尔说,“我不想惹你生气。但是问问也不会让你少块肉,对吧?”他把相机放在座位上,叹了口气:“好吧,让我撒个尿,我们就走。”

卡尔拖着沉重的身子下了车,绕到了车后面。桑迪从烟盒里拿了支烟。阿尔文看过去,发现她的手抖得厉害,划了好几次才点着火柴。一种感觉,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突然像一把尖刀搅动着他的内心。就在他从工装裤裤腰里往外拔鲁格手枪的时候,他听见卡尔说:“下车,小子。”那个胖男人站在离车屁股5英尺远的地方,举着一把长管手枪对着他。

“如果你想要钱,”阿尔文说,“我有一点。”他松开枪的保险。“你拿去好了。”

“现在开始装好人了?”卡尔说着,往草丛里啐了一口,“告诉你,混蛋东西,钱你现在先留着。等桑迪和我拍完该死的照片,自然会再处理你的钱。”

“最好照他说的做,比利,”桑迪说,“要是不顺着他,他的暴脾气就上来了。”她回头瞥了他一眼,咧开满是烂牙的嘴冲他一笑,阿尔文默默点了点头,一把推开了车门。卡尔还没意识到男孩手里拿着什么,第一发子弹就已经撕开了他的腹部。子弹的力量让他打了个转。他踉跄着倒退了三四英尺才停下来。他试图举枪瞄准男孩,但又一发子弹射进了他的胸口。他仰面朝天倒在草丛里,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尽管他还能感觉到手里攥着的点38,但手指已经不听使唤了。遥远的什么地方传来了桑迪的声音,仿佛她在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卡尔、卡尔、卡尔。他想回答她,觉得自己休息片刻就能把烂摊子摆平,但一阵寒意席卷了全身。他觉得身体开始陷入下面地上裂开的一个洞里,他害怕起来,那种感觉就像在吸走他的呼吸。他咬紧牙关,想在陷得太深之前拼命往外爬。他觉得自己升了起来。是的,以上帝的名义,他还可以解决这些问题,然后他们就洗手退出。他看见那两个小男孩骑着自行车冲他挥手。再也不拍照了,他想告诉桑迪,但他喘不上气来。随后一个有着巨大黑色翅膀的东西降落到他身上,又把他推了下去,尽管他用左手狂抓着草和泥土,不想滑落,但这次他停不下来。

女人开始尖叫男人的名字,阿尔文转过身来,看见前座的她正从包里翻着什么。“别这么做。”他摇了摇头。他从车子旁边退后一步,用鲁格手枪对着她:“求你了。”混着黑色睫毛膏的泪水从她脸上滚滚而下。她又哭喊了一遍男人的名字,然后便不再喊了。她深吸几口气,安静下来,盯着卡尔鞋子的掌心。她注意到其中一只有个圆圆的洞,大得就像50美分硬币。整个旅途中他都没有提过。“别这样,女士。”阿尔文说着,看见她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