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牧师(第2/12页)

他们6点钟到的时候,老教堂周围的砂石停车场里几乎已经停满了车。阿尔文把那锅鸡肝放在了桌上,摆在其它肉菜旁边。新来的牧师又高又胖,站在屋子中间和大家握手,一遍遍说着“很高兴见到您”。他名叫普雷斯顿·蒂加丁,一头微长的金发用芳香发油油光水滑地拢在脑后,一只多毛的手上戴着闪闪发光的大椭圆宝石戒指,另外一只手上戴着小小的金婚戒。他穿着过紧的闪亮深蓝色裤子,还有一双踝靴和带着荷叶边的白衬衫。尽管今天才4月1日,天气还有些凉,但他的衬衫已经汗透了。阿尔文估摸着他有30岁,但他太太未免也太年轻了一点,可能还不到20岁。她是个非常苗条的姑娘,一头中分的红褐色长发,脸色苍白,带着雀斑。她站在丈夫身边几英尺外,嚼着口香糖,往下拽着白圆点花纹的淡紫色裙子,裙子总是沿着她的小圆屁股往上出溜。牧师一直介绍她为“我来自田纳西州霍恩沃尔德的可爱、正直的新娘”。

蒂加丁牧师用绣花手帕从光洁的大脑门上擦去汗水,提到自己有阵子在纳什维尔的一家教堂做礼拜,那里有真正的空调。很显然,他对姨夫的安排很失望。神呐,这里甚至连个电风扇都没有。到了盛夏,这个旧窝棚会变成一个刑房。他的劲头疲软下来,开始变得像自己的太太一样昏昏欲睡、百无聊赖,但阿尔文注意到,当阿尔玛·里斯特太太带着自己的一对妙龄女儿走进来时,他一下子来了精神。她们是贝斯·安和帕米拉·苏,分别是14岁和16岁。仿佛一对天使飞进教堂,落在了牧师的肩上。他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将目光从她们小麦色的紧致身体和与之相配的奶油色裙子上移开。蒂加丁突然来了灵感,开始跟聚集在他身边的人说要组建一个青年组织,他在孟菲斯城的好几个教堂都搞过,效果很好。他发誓会尽自己所能让年轻人参与进来。“他们是任何教堂的生命之源。”他说。随后他太太走上来,一边盯着里斯特姐妹,一边跟他耳语了些什么,有些会众觉得她的话一定狠狠刺了他一下,因为他噘起红彤彤的嘴唇,掐了一把她胳膊内侧。阿尔文简直无法相信这个死肥色鬼和阿尔伯特·塞克斯牧师有任何亲戚关系。

就在爱玛和莱诺拉鼓足勇气走上前去对新牧师介绍自己之前,阿尔文溜出去吸烟了。不知道牧师说“很高兴见到您”时她们会作何反应。他站在一棵梨树下,和几个穿着粗布工装裤和领口扣紧的衬衣的农民在一起,看着又来了几个人匆忙往里走,听着农民们说起小牛肉又涨价了。最后,终于有人走到门口喊道:“牧师准备吃饭了。”

人们坚持让蒂加丁和他的太太先行就餐,于是这个胖子抓起两个盘子绕桌走了一圈,仔仔细细地闻着食物,掀开盘子,把手指插进这里那里尝尝味道,演了一出好戏给里斯特家的两个姑娘看,她们娇声笑着,咬着耳朵。突然之间,他停了下来,把他还空着的盘子递给妻子。她胳膊上的掐痕已经开始发紫了。他望向天花板,一只手高高举起,随后指着爱玛那锅鸡肝。“朋友们,”他大声说道,“毫无疑问,今晚大家都作为谦卑的人来到这个教堂,你们对我和我可爱、年轻的新娘关爱有加,我衷心感谢你们的热情欢迎。如今,我们中没人拥有我们想要的金钱、豪车、珠宝、美服,但朋友们,这口破锅装着的鸡肝里那个贫苦的灵魂啊,它给了我启示,在我们坐下就餐之前,让我为它祈祷片刻。如果你们可以的话,回忆一下若干个世纪前,基督在拿撒勒城对穷人们说的话。的确,我们中是有一些人比别人过得宽裕,我看见桌上摆了很多白肉和红肉,虽然我怀疑带这些菜来的人多数时间吃得并没有这么好。但穷人只能带他们买得起的菜,有时他们囊中羞涩,什么也买不起,所以这些内脏在我看来就是天兆,告诉我,我作为这座教堂的新牧师应该做出牺牲,让你们今晚可以分享那些好肉。所以这就是我要做的,我的朋友们,我要吃下这些内脏,把最好的肉留给你们分享。不用担心,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只要圣主耶稣给了我机会,我就将以他为榜样,今晚他又赐予了我这样一个机会,追寻他的步伐。阿门。”随后蒂加丁低声对他的红发妻子说了点什么,她径直朝甜点走去,穿着纸板高跟鞋的脚摇晃了一下,在盘子里装满了蛋奶派、胡萝卜蛋糕和汤普森太太的糖霜饼干,而他端起整锅的鸡肝,走到了教堂前面一张长条胶合板餐桌顶头自己的座位上。

“阿门。”会众重复道。有些面露困惑,而其他人,那些带了好肉来的人,则高兴地咧开了嘴。几个人扫了爱玛一眼,她和莱诺拉一起站在后排。当她感觉到他们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她一阵眩晕,姑娘扶住了她的胳膊肘。阿尔文赶紧从敞开的门口冲上前去,扶她走了出来。他让她在树下一片草地上坐了下来,莱诺拉给她端来了一杯水。老太太喝了一口,哭了起来。阿尔文轻拍着她的肩膀。“没事啦,”他说,“别管那个吹牛皮的脓包说什么。他也许口袋里连两个大子儿也没有。你想让我跟他谈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