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第3/53页)

两天后他们回到印第安纳波利斯,斯科特·伯勒斯报名参加了游泳课。

大西洋

他喊叫着浮出水面。那是在夜里,咸水刺痛他的眼睛,高温灼烧他的肺部。天空中没有月亮,皎洁的月光透过密实的浓雾,浪峰在他面前搅浑午夜的深蓝。他的四周,怪诞的橘色火焰在舔舐着海浪的泡沫。

水着火了,他心里想,一边本能地踢水游开。

震惊与迷失的片刻过去之后,他意识到:坠机了。

斯科特想着这件事,但无法组织语言。他的大脑里全是图像和声音,当时飞机突然倾斜向下,发热金属散发出令人恐慌的臭气,一个女人头部流血,碎玻璃扎在皮肤里闪闪发光。时间放慢的同时,似乎所有没有固定的东西都在无止境地飘浮—葡萄酒瓶,女人的手袋,女孩的iPhone。一盘盘食物悬浮在半空,缓慢地打转,前菜还在盘子里,然后是金属间摩擦产生的刺耳的声音。斯科特的滚筒世界碎裂成碎片。

一个海浪打在他的脸上,他双脚踢水,试图蹬得高些。他的鞋子却把他往下拽,于是他踢掉鞋子,然后挣脱出浸透海水的卡其裤。他在大西洋的冷流里打着寒战,两腿做剪式踩水,胳膊用力打旋推开海浪。海浪里夹着泡沫,它们不是儿童画里生硬的三角形状,而是不规则的海水碎片,小浪层堆积成巨浪。在开阔的水面上,它们从四面八方朝他扑来,就像狼群在试探他的防御力。暗火让它们更加生动,给予它们阴险的表情。斯科特踩水转了360度,他看到参差不齐的大块飞机残骸上下跳动,几片机身,一段机翼。漂浮的汽油已经散开,或者烧光了,很快一切就会暗淡。斯科特一边克服恐慌,一边尝试评估局势。时间是8月,对他有利,现在大西洋的温度大概是18摄氏度,足以让人失温,但也足够暖和。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有时间游到岸边,如果他离得够近。

“嘿!”他在水里转动呐喊着,“我在这儿!我还活着!”

一定有其他幸存者,他心想。一架飞机坠毁了,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人活下来?他想到坐在他旁边的女人,那个啰唆的银行家妻子。他还想到在夏日里微笑的美琪。

他想到了孩子们。糟糕,还有孩子。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女孩大一点儿,说不定10岁?但男孩很小,还是个小不点儿。

“哈喽!”他呼喊着,多了几分紧迫感。现在他正游向最大的一片残骸,看起来像机翼的一部分。他游到那里的时候,金属热得没法摸,他赶紧踢水离开,不想被海浪扫上去烫伤自己。

他感到疑惑,飞机是因为冲击力解体的吗?还是下降过程中断开的,致使乘客四处散落?

他一无所知,这看似不可能,但记忆的数据流被无法破译的碎片、无序的图像堵塞了,现在他没时间去理清任何事。

斯科特在黑暗中眯着眼睛,感觉自己突然乘着一个大浪升起来。他奋力留在浪尖,意识到自己无法再回避明摆着的事实。

他努力保持浮在水面,这时他感觉左肩里有东西爆裂了。坠机后他一直忍耐的疼痛变成了一把尖刀,只要他把左臂抬过头部就会将他刺穿。他一边踢腿,一边试图用拉伸来舒缓痛苦,就像处理抽筋一样,但显然肩窝里有东西扯裂了,或者断了,他得好自为之。他还有半边身体能动,可以应付像样的蛙泳,但如果肩膀的情况恶化,他会成为一个独臂男人,随波逐流,身上带伤,最终成为鲸鱼咸涩巨腹里的一条小鱼。

然后他想到,他可能在流血。

这个想法让他充满纯粹的动物恐慌,高等理性早已蒸发了。他的心率飙升,同时疯狂地踢腿。结果他呛了咸水,开始咳嗽。

停下,慢下来,他告诉自己。如果你现在恐慌,你就会死。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慢慢地转动,试图找到自己的方向感。他心想,如果能看到星星,他就能给自己定位。但雾太浓了,他什么都看不到。他应该往东游还是往西游?游回文雅岛还是游向大陆?然而他怎么能知道哪儿是哪儿?他出发的岛屿就像漂在汤碗里的冰块。在这个距离,即使游泳的轨道只偏移了几度,也可能刚好错过目的地,甚至永远不会到达。

他想,最好还是往长距离的海岸线游。如果他平稳地划水,不定期休息一下,不要恐慌,他最终一定能到达陆地。毕竟他是个游泳健将,熟悉大海。

他告诉自己他能做到的,这个想法让他信心激增。他坐渡轮的时候了解到,玛莎文雅岛距离科德角11千米。但他们的飞机在前往JFK机场,这意味着它可能在向南飞行,位于前往长岛的开放海域上空。他们飞了多远?他们离岸有多远?斯科特能用一只好胳膊游16千米,甚至是32千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