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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在她的卧房。他领着她回到卧房里,因为即使在这么小的空间中,她也不再记得该怎么走了。卡佳不很确定地坐到床上,似乎是不知道它有多高。他坐在她身旁,看着那一点表情也没有的脸孔,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先是半睁着,接着又睁开了。他连碰都不敢碰她一下,因为此刻她的身体僵直,心灵受到过度的惊吓,而且好像是无视于他的存在。她紧握着手腕,就像它断了一样。突然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叫她的名字,但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向四周看了看,找寻着。一面墙上钉着一个小型的工作台,是梳妆台和写字台兼用。在一大堆陈旧的信封里,躺着一块圆形的写字板,是像歌德那种人才会用的。墙上挂着一幅装了框的雷诺阿画的复制品。他把它从钩子上取了下来,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这位受过训练的间谍从笔记本上撕了一页,放在那幅图画的玻璃上,又从他的口袋中拿了一支笔,在纸上写道:

告诉我。

他把那张纸放在她面前,她看了看纸上的字,脸上现出漠不关心的表情,抓住另一只手腕的那一只手并没有放下。她有气无力地耸了一下肩,然后把头靠在他的肩头上,但是对自己的动作并没有什么知觉。她的外衫敞开着,那又浓又黑的头发因为跑步而散乱不堪。他又写了一次“告诉我”,然后抓住她的肩头,目光中带着急切的爱意向她恳求着。然后他用食指指着那张纸,以及纸上的“告诉我”。她盯着那张纸,之后,她发出了长长的一声令人为之窒息的叹息,然后把头垂了下来,直到瀑布般的头发完全盖住了她的脸。

他们已经把叶可夫抓了。她写道。

他拿回了他的笔。

是谁告诉你的?

叶可夫。她写道。

他说什么?

他星期五会来莫斯科。他会在星期五晚上十一点在伊格的公寓跟你见面。他会给你带更多资料,回答你的问题。请准备一份简要的清单。这是最后一次。你应该告诉他出版的消息、日期、细节。你还要带上好的威士忌。他爱你。

他又抓回那支笔。

是叶可夫说的吗?

她点头。

为什么你说他被抓了?

他用错了名字。

什么名字?

丹尼尔。这是我们的规定。他安全的时候叫皮尤特,被捕时叫丹尼尔。

笔在他俩之间急切地传来传去。现在轮到巴雷写。他弄错了?他写道。

她摇摇头。

他病了。他忘了你们的暗号。他写道。

她又摇摇头。

他以前从没错过吗?他写。

她摇摇头,夺回笔,生气地写道:他叫我玛利亚。玛利亚是我危险的时候对我的称呼。如果我安全,就叫阿里娜。

把他说的话写下来。

我是丹尼尔。你是玛利亚吗?我的演讲是我这一生事业中最成功的一次。那是个谎言。

为什么?

他总是说,在苏联惟一的成功是不要赢。这是我们之间的一个笑话。他故意说一句和我们的笑话相违背的话,用意就是告诉我,我们死定了。

巴雷走到窗前,笔直地看着底下宽阔的街道。他内心中的黑暗世界此刻已经死一般寂静。没有任何东西在移动,也没有东西在呼吸。但他是有备而来,已赌上了这条命,这条他从来都不曾爱惜过的命。她是歌德的女人,因此必定会和他共存亡。但不是现在,因为此刻歌德正以他最后所留下来的一点勇气来保护她。不过,她终归是死定了,因为他们随时都可以取走她的性命。

他在窗前停留了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才回到床前。她侧着身子躺着,眼睛睁开,膝盖弯曲。他伸出手来,把她拉进怀里,抚慰着她。他感觉到那冰冷的身体在他的臂弯里抽搐着。原来,她在无声地啜泣、无声地叹息,就好像害怕啜泣声会传到墙壁上的监听器里。

他又开始写字了。用粗黑的字体写着:看着我。

状况室的屏幕每隔几秒钟就滚动一次。巴雷已经离开了梅日旅馆。待续。他们已经到了地铁车站。待续。他们已经出了医院,卡佳靠在巴雷的臂弯里。待续。人会说谎,但电脑是绝对正确的。待续。

“为什么是他开车呢?”奈德看到这儿,很敏锐地问出这个问题。

薛里顿看得太专注了,没有回答。但是鲍勃就站在他旁边,接下了这个问题。

“男人喜欢为女人开车啊!奈德。我们这些人都还年轻呢!不是吗?”

“谢谢你!”奈德礼貌地说。

克莱福微笑着表示赞同。

中断。就在安娜斯塔西亚报告下一个状况之前,屏幕上暂为一片空白。安娜斯塔西亚是一位年约六十的拉脱维亚人,她已替苏俄司工作了有二十年。只有她奉准可以在那里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