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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莎莉看不见,”强森断然附和,决定一不做二不休,“阿穆也看不见。”

“谁是阿穆?”

“她的助理。”

拉克斯摩尔的微笑仍然宽容和蔼。他也一样,据说,看见的是整个树林,而不是一棵棵树。“把你自己的问题反过来想吧,强尼,我想你就会得到你自己的答案。如果巴拿马没有什么值得反抗的事,为什么会有地下的巴拿马反抗运动?为什么那些秘密的异议团体——不是地痞流氓,强尼,而是有钱又关心社会的阶层——会在一旁等待,除非他们知道自己在等待的是什么?为什么渔民要闹事?——强尼,机灵的人从来不敢低估海里来浪里去的那些人。为什么巴拿马总统安插在运河管理局里的人,公开说的是一套政策,可是秘密约会簿里显示的又是另一套?为什么他表面上过的是一种生活,在水面下过的又是另一种生活,藏起他的踪迹,在不该有社交活动的时间,拨冗接见伪装的日本港务长?为什么那些学生不罢手?他们在空气里嗅到了什么?他们在小咖啡馆和小舞厅里又听到什么样的耳语?为什么每个人嘴里都不停出现‘出卖’这两个字?”

“我不知道。”强森说。他最近观察到,送经他主子办公桌上的巴拿马原始情报日益增多,让他越来越困惑。

然而强森并不是对所有事情都很清楚——至少对拉克斯摩尔那些鼓舞人心的情报并不清楚。每当拉克斯摩尔着手准备他那著名的一页摘要,以提交给他神秘的规划与执行者时,他首先会要求从限阅层级最高的档案库里调来一大叠档案,然后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直到完成文件为止——强森曾经偷偷看过一眼调来的档案,全是过往的事件,例如1956年的苏伊士运河,和现在与未来可能发生的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拉克斯摩尔把强森当成一块共鸣板。强森学到,有些人没有听众在场,就无法思考。

“强尼,这是像我们这样的情报人员最难插手的事:事情还没有动静,就掀起人为的狂涛巨浪;事情还没有传开,民意就来了。看看伊朗和什叶派,看看埃及和苏伊士运河的纷争,看看‘重建政策’77和邪恶帝国的崩溃,看看萨达姆,我们最好的客户之一。强尼,谁预见这些事会发生来着?谁看到这些事像乌云在地平线聚集成形?不是我们。看看加尔铁里和福克兰群岛事件的爆发,我的天哪。一次又一次,我们庞大的情报榔头足以粉碎所有的坚果,只除了一个:人类的谜团。”他用以往的速度踱步,每个步伐都非常夸张。“可是我们现在想打碎的就是这个,这一回我们可以抢得先机。我们监听整个集市。我们掌握了群众的情绪,他们潜意识的进程,他们潜藏的起火点。我们可以先发制人,我们可以打败历史。埋伏——”

他一把抓起电话,速度之快,让它几乎连响的时间都没有。只是打来的是他的妻子,问他上班前是不是又把她车子的钥匙塞进他的口袋里了。拉克斯摩尔简洁地认错,挂掉电话,拉拉外套衣摆,再次开始踱步。

他们选择杰夫的地方,因为班恩·哈特利说要用那个地方,毕竟杰夫是班恩·哈特利的傀儡,虽然两人都觉得对此应该审慎地保持缄默。况且选择杰夫的地方再合适不过了,因为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是杰夫的点子。就某种意义而言,最初拟订游戏计划的是杰夫·卡文狄胥,然后班恩·哈特利说他妈的,就做吧。班恩·哈特利的遣词用字就是这样:身为伟大的英国传媒巨子,麾下有无数个心惊胆战的记者,他对自己的母语有着出于本能的厌恶。

是卡文狄胥点燃了哈特利的想像力(如果他真有想像力的话);是卡文狄胥敲定了和拉克斯摩尔的买卖,鼓励他,支持他的预算和利己主义;卡文狄胥也是在哈特利的应许下,在国会附近的昂贵餐厅举行最初的小型午餐会和非正式的简报,游说那些该游说的议员(虽然不提哈特利的名字),打开地图,让他们知道那个该死的地方在哪里,以及运河的走向,因为他们大半的人都搞不清楚;卡文狄胥在城里和石油公司偷偷敲响警钟,拥抱那些低能的保守右派,这对他来说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只要讨好那些怀抱帝国梦想、痛恨欧洲、痛恨黑人、仇视外国、迷失心灵又缺乏教育的孩子们就成了。

是卡文狄胥在选战的危急存亡时刻召来邪灵,让凤凰从保守党的灰烬里展翅飞起,扭转战局;他穿着那套直到今日仍嫌太大、闪闪发亮的战袍,用不同的语言、相同的高亢语气对反对党说——别担心,先生小姐们,你们不需要反对任何事,或采取任何立场,只要低下头,说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摇晃忠贞的大英航船,即使它的航向偏斜到错误的方向,在疯子掌舵下,漏水漏得像个沥水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