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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九四〇年的一个不幸的夜晚,他正从夜总会回家,快要到家时,他看到自己的父母被盖世太保从家里抓走了。他本就是个胆小鬼,于是吓得掉头就跑,直到为了把大卫星从身上扯掉,跑进一条小巷子后才停了下来。那一年他四十四岁,还过着好日子,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十岁。他走投无路了,因为他的身份证明告诉了全世界:他是个犹太人。

于是,抱着混上船只远走高飞的侥幸念头,他搭上一列开往基尔的火车。在他到达的前一天,英国皇家空军刚对这座城市进行了第一波毁灭性的大轰炸。他在市中心的废墟和着火的房屋间跌跌撞撞地寻找掩体,躲避英国空军的第二波空袭。他躲到一个地窖里,发现一男一女,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都已经死了。从身份证件上看,他们是一家人:埃利希・伯尔格,他的妻子,还有他们的女儿。此外,伯尔格的口袋里装着一份入伍通知,他被要求下一周去报到。

对一个害怕成为犹太人的犹太人来讲,还有什么出路比冒名顶替更好的呢?虽然他比伯尔格大十岁,不过没人看得出来。改掉两张身份证明卡片上的照片是小菜一碟,再把尸体拖到街头的断瓦残垣中去,过上一阵子,人们就会发现这具柏林犹太人海因尼・鲍姆的尸体。为了不露马脚,还得找块砖头把死人的脸给划花,不过这对一路经历过这么多磨难的他来说,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讽刺的是,他竟然被分派到了空降部队。从此,他的足迹遍布各地:克里特岛、斯大林格勒,还有北非。他身穿空军制服和马裤,脚踏伞兵靴,成了流光溢彩的英雄,一级和二级铁十字勋章就是良证。他又倒了一杯杜松子酒,这时,身后的门开了,隆美尔、豪德上校和霍夫尔走了进来。

已经是午夜了,休・凯尔索从来没比此刻更快活过。他正在美国科德角的那栋避暑小屋的阳台上,坐在摇椅里读书,手边放着一杯冰水。海滩上,他的妻子简正一边喊着一边朝他走来。她的脸庞被太阳帽的阴影遮盖着,旧棉布裙子下面的一双美腿被晒成了棕色。女孩们身穿泳衣,拎着小桶和小铲子。她们的喧闹声渐渐消失在午后温暖的空气里。每个人都那么高兴,高兴得不得了。他再也不觉得冷了,什么也感觉不到了。简走上阳台的台阶,他探过身子想要握住她的手,声音却不见了。他惊醒过来,浑身颤抖。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海面平静一些了,但是看起来他仍然移动得非常快。他用僵硬的手指拉开筏口的拉链,探出头去。无边的黑暗里,只有翻滚的水面偶尔闪出幽幽的磷光。海水弄得他的眼睛又涩又疼,有那么一会儿,他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一处光亮。他摇摇头,阖上眼睛又睁开——显然,他错了,眼前只有无止尽的夜。他拉上筏口,躺回去闭上眼,努力想着简和他的两个女儿,想着还会不会看到她们。

自打远离德文郡和莱姆湾,他已经漂了七十多英里,他对此并不知晓。不过,这次他的双眼并没有骗他,他所看到的,是德军一处警卫哨所发出的一瞬的亮光。那里是格恩西岛西南端的朴莱茵蒙特角,德国人打开门,刚好要去换防。再往西南方大约三十英里,就是泽西岛,是海峡群岛里最大的岛屿。让睡梦中的他不胜其扰的,就是从这个方向吹来的清新海风。

隆美尔斜倚着壁炉架,用靴子拨弄着火苗:“那么,大家都希望我跟冯・施蒂尔普纳格尔和法肯豪森谈谈喽?”

“是的,元帅阁下。”霍夫尔说,“不过就像您指出的,眼下谁都得非常小心才行。像这种会面,保密太关键了。”

“还有抓住好机会。”隆美尔说,“保守秘密,抓住良机。”壁炉架上的钟敲了两次。他笑着说:“凌晨两点钟,正是想出疯狂点子的最好时间。”

“元帅阁下,您的意思是……?”

“简单得很,真的。今天星期几?星期六吧?要是下周的什么时间,我明里好像去了别的什么地方——比方说,泽西岛,暗里跟冯・施蒂尔普纳格尔和法肯豪森约好见面呢?”

“海峡群岛?”霍夫尔有些不明所以。

“就在不到两个月以前,元首亲自要求我去视察一下那里的防御工事。你也知道我对那些岛屿的军事意义是个什么看法。盟军永远不会在那儿登陆的,平民伤亡太大了——而且我得加一句,死的可都会是英国平民啊。”

“结果第三一九步兵师整个都被牵制在那里了,”霍夫尔说,“光是泽西岛就有六千人。如果加上德国空军和海军的话,总共得有一万人。”

“而且,康拉德,我们往那儿倾注了多少心血啊。谁让元首希望把这打下来的唯一一块英国领土牢牢攥在手里呢。全世界的防御工事里,就属这里最结实。从迪耶普到圣纳泽尔,我们部署了用来防御整个欧洲海岸线的要塞和炮位的数量,也就跟这群岛上的差不多而已。”他转头笑笑说,“元首是对的。作为大西洋壁垒的指挥官,这样重要的一块区域,我当然要好好视察一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