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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一名看上去已经精疲力竭的医护人员找到了我。他蓝色的制服此时已经被鲜血给浸透了。我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我的女儿。我得找到我的女儿。”

他扶着我走向一辆救护车,并把我抱上了车子的前座,然后打开了车上的无线电通讯设备。几分钟后,一辆红十字会的小面包车匆匆忙忙地开了过来,于是我便和车上的其他人一起挤到了面包车的后车厢里。和我一样,车厢里坐着的人一个个也都衣衫褴褛,浑身泥土,很多人脸上带着一种失魂落魄的表情。坐在角落里的一名女子静静地望着窗外,怀里抱着一个熟睡的孩子。而我身旁的老人则一言不发,身上颤抖不已,脏乎乎的两颊上还挂着两道泪痕。我对着他轻声耳语了两句,安慰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是,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似乎我当时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告诉上帝,我愿意拿自己的生命来和他交换苏珊和布希的生命。

车子缓缓地驶过了一个堆满了尸体的帐篷。我试着让自己不要去看,但还是不免瞥到了救援人员向里面搬运尸体的画面。大部分的尸体都是用蓝色塑料布包裹着的。我吓得开始更加努力地祷告,希望布希和苏珊不要出现在里面。

小面包车最终把我们一行人送到了马厩路的社区中心门口。我本以为自己要先在入口处签到才能进去,结果硬是被人推推搡搡地挤进了屋里。

其实,早在社区中心的门外时,我就已经听到里面起伏的阵阵哭声了。实际上,屋里比我想象的更加嘈杂。到处都是蜷缩在一起的人群,有人浑身黑乎乎的,有人则缠满了白色的绷带。和刚才在车里那些人的精神状态很像,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在哭泣,看上去仍然是惊魂未定。我开始在人群中穿行,试图寻找到布希和苏珊的身影。可是人海茫茫,我要到哪里去找她们呢?突然间,我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经常帮我照看苏珊的邻居诺里斯瓦太太。那时,她的脸上也布满了厚厚的血迹和泥土,身体不停地前后摇摆着。当我试图向她询问布希和苏珊的下落时,她却只是茫然地望着远方。不一会儿,我又找到了她的两个孙子。飞机坠毁的时候,他们也在幼儿园里,不知是怎么才逃出来的。

突然间,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安吉?”

我慢慢地转过身来,看到布希就站在我的身后,怀里还抱着小苏珊。

我惊喜地尖叫起来:“感谢上帝!你们还活着!”

我们紧紧地相拥在了一起,久久都不愿分开。可能是因为我抱得太紧了,苏珊蠕动着想从我怀里挣脱出来。说真的,那随之而来的解脱感更是让我深深感受到了希望的力量有多强大。待我们两人的情绪都稍稍稳定了下来后,布希便开始一五一十地向我讲述她们逃生的经过。原来,她今天确实是提早把苏珊从幼儿园里接了出来。但是她们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道去了附近的小卖部,准备买点糖果。谁知,在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一架飞机从头顶上呼啸而过。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是有炸弹爆炸了。于是,她来不及多想,一把抱住苏珊,向着反方向拼命地跑了起来。也就是说,要是她们当时提早回了家,现在一定都没命了。

如今,我们的家所在的区域已经被夷为了平地,而我们所拥有的一切也都最终被付之一炬。

为了等待救援人员为我们分配避难场所,我们一家三口只好暂时留宿在社区中心里。夜色降临,有些人将床单和毯子挂在了房顶上作为隔板,划分出了一个个独立的小空间。这里流离失所的人太多了,但我最同情的还是那些孩子,尤其是那些在事故中失去了父母甚至是祖父母的孩子。说实话,这样的孩子在这里实在是数不胜数,其中还有不少是流离失所的难民的孩子。早在四年前,这些孩子就因排外袭击事件不得不跟随着自己的家人流落街头,现在却还要再经历如此的磨难。

在这些孩子中,有一个小男孩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记得在留宿社区中心的那个晚上,我辗转难眠,体内的肾上腺素水平持续高居不下,大概是因为还没有从白天的惊吓中缓过神来。于是,我决定起身活动一下筋骨,却意外地感觉有人在盯着我看。原来,那是一个坐在我们毛毯旁边的男孩。先前,我大概是太过于专注照顾苏珊和布希了,居然都没怎么注意到他。虽然天色昏暗,但我仍能够看出他眼中闪烁着的那种痛苦与孤独。他就那么孤零零地坐在自己的毯子上,周围丝毫见不到有父母或祖父母陪伴的样子。我在纳闷,福利机构的工作人员怎么没有把他送到专门收留弃儿的区域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