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2/4页)

何顿走过街。

开着的门左边,在一面赛吉维公司的铜匾下头,他好生惊讶地看到一只更小的匾上写着:“范雅夫人”。

这简直是写实过了头:玛歌难道开了个秘密的大玩笑,真在这儿开店算命唬过货真价实的顾客?这种事也不是没听过。虽然桃乐丝·洛克说她觉得这样好新潮,不过这可是17世纪就有的老骗术。而算命也不是不合法,除非你宣称拥有灵异能力。可是玛歌?天下这么多人偏会是玛歌?

一条低天花板的通道,由每个楼梯转角一盏隐藏式灯泡微微点亮,一路引到后头一截楼梯。此处闻来有新鲜棕漆的味道,楼梯踏面上的黄铜滚边是新的。

他走上楼时,得再次提醒自己他人不在国外,他在英国,身处和平时代,是7月一个慵懒午后,时当3点半。然而他的手心还是刺痛,旧时回忆又回来了。

亚区的店,皮毛。

楼梯口是长条形,墙壁绵延下去只除了给一扇门打断——位在侧边偏前方处——上了黄色亮光漆的橡木,装了耶鲁锁。楼梯口靠楼阶的地方有扇窗户,开向一方隔在这栋和下栋房子之间的两呎长污脏空间。

他移向上头那层楼。完全一样,只除了门上没有标示。橡木门和耶鲁锁,不妙。

这有可能是赛吉维公司,要不也许是范雅夫人。如果是前者,不管他们做哪种营生,眼下也只有打开门来漫步而入随口发问。他转起门把,缓缓扭开,同样是用直觉。门没上锁。他打开来。

是赛吉维公司,一家戏服店。

放眼一看,他瞧见一间阴暗的长形房间,显然空无一人,窄面墙的两扇窗户俯视街道。像极真品的假发高高耸在窄窄的直立木块上头。有个角落立了个人形模特儿,身穿90年代毛皮修边的戏服。高高一排排架子上放着紧压叠平的戏服,沿着对面那墙延伸下去。

然后,就在何顿打算关门时,有个声音从旷芜的空气里冒出来。那声音说道,非常清晰:

“墓穴的秘密。”

何顿定定站住,门半开着。感觉上他仿佛是在某个句子的结尾逮着那不具形体的声音。因为声音持续下去,同样悦耳亲人:

“要我告诉你吗,私下讲就好,那些棺材是怎么移动的?”

有光闪过房间后头某处。而何顿,穿过那门枢纽间的长缝隙觑眼瞧去,这才搞懂了。

赛吉维公司的场地是由两间从屋前排到屋后的房间组成的。后头那间的门开着,有人坐在三面镜前头,背部朝向互通的门,他头上那盏灯才刚打亮。

前头房间铺了厚重地毯。何顿无声无息地溜进去,张望起来。

越过坐在后头房间那人的肩膀看去,面对他在镜子里,出现了一张肥胖恶心的脸面:颜色鲜亮,痘疤明显,垮着好重的下巴垂肉。白色的法庭假发下那下垂的眼睛像个色情狂眯视。

这张脸很自恋。它扬起下巴,左摇右摆,鼓着脸颊好自满。它如同鸟般斜支着头。它扮的各种鬼脸重复在三面镜里,躲躲藏藏地从每个角度闪来闪去。两只手出现在它两旁时,只见它拉长起来,眼睛是两孔黑洞。

是张面具。从那里头冒出丹佛斯·洛克爵士若有所思的脸庞。

“不赖,”洛克表示,“不过价钱太高。”

“价钱!”另一个声音喃喃道,带着些微惊诧的责怪语气。“价钱!”

是女人的声音,愉悦,介于青春与中年之间,而且毋庸置疑是法国人。

“这些面具,”女人说,“可是桥亿的作品。”

“对。的确。”

“是他最好的作品。是他的最后遗作,”她声音中责怪的意味更浓了。“我特别发了电报要你赶紧来看。”

“我知道。而且我很感激,”洛克在立着镜面的桌上哒哒敲起手指。他一扬眼,越过照在他灰发上的灯,看起隐形的女人。他的语调变了。“容我说句话好吗?费蕾小姐,能偶尔到这儿跟你谈谈真是好大的纾解。”

“您过奖了!”

“你对我或者我的事一无所知。除了确定我的支票可以兑现外,你什么都不想知道。”

他头上的镜子里现出耸肩的阴影。突然,仿佛这样可以简化一切,洛克讲起法文。

“我这人,”他说,“不管在家或者跟朋友,都无法自在讲话。但我现在实在好烦心。”

“嗯,”费蕾小姐静静同意道,也是讲法文,“这我懂。不过先生您刚讲……棺材的事不是认真的吧?”

“是。很认真。”

“我自己呢,”女人呼道,“葬过我哥哥。一流的土葬。棺材——”

“那女人的棺材,”洛克说,眼睛盯着镜面的一角,“里边是木头,加个铅制封层再罩上木壳。密封的庞然大物,几年都不会坏。一位约翰·德沃何先生的棺材也是一样,他是帕默思登公爵底下的部长,19世纪中叶做的棺材。两具都是800磅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