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5页)

“完全没有。”

“呃,那就好!”

洛克舒服地跷起腿。

“先搁下,”他提议道,“某些想来不重要的考量吧。年轻的梅瑞克方才因为你周到的礼数给踢出去了……”

“我知道。抱歉,”索林一手覆上前额。“可那该死的小厌物——”

“那该死的小厌物——比照你的说法——可是我老友海汾大人的儿子。而他则是,我相信,天才型人物。”

索林瞠目结舌,两眼瞪向天花板求救。

“艺术家!”他说。

“真抱歉,”洛克更正道,“他是画家。他是不是艺术家还有待观察。时下好画家少之又少。他们不敢用色,也不敢处理细节。龙尼则不然。他目前受教于杜夫雷思门下——欧洲惟一称得上画家的人,”洛克擎起修长的手指,啪啦弹响,“有待观察啦。可话说回来!这并不重要。”

“我晓得,”索林回嘴道,“而且我很高兴(如果你不介意我这么说,老先生)你也明智地理解这点。所以说来桃乐丝和我论及婚嫁倒是他妈的哪里不对了?”

“你看不出反对的理由?”

“看不出!”

“好吧,”洛克说,“我只是想在我女儿变成你的第二任老婆以前,先弄清楚你的前妻是怎么死的。”

洛克椅子后头的窗室沿窗之处设了个红色天鹅绒垫的长椅。何顿把他那根早熄了的香烟丢到地板上,这会儿已经不知不觉坐上那座椅。在这期间,何顿有种超乎寻常的感官经验,觉得其中一幅肖像——17世纪一位德沃何女士,卷发拢成一络络——正在凝神看他。这个幻象强烈到他得把眼光拔开,强烈到甚至在洛克的平静话语爆开时他会把眼睛转向索林。

桃乐丝显然一直没听出对话里的暗潮,这会儿她抓着索林手臂的手登时放下,一脸疑惑瞪着她父亲。索林的声音浓浊起来。

“你跟希莉雅谈过!”他说。

“你说什么?”洛克问。

“你跟希莉雅谈过,”索林几乎用吼的,“那个小魔头发了癫,而且……”

“放轻松,索林!”何顿说,一边起身。

“我向你保证,”洛克插话道,暗色的拱眉和突起的颧骨转过来迅速瞥了何顿一眼,“我没跟希莉雅谈过。我甚至还没见到她。我知道那可怜的女孩,”他犹疑起来,“病了。”

“所谓她生病,”何顿怨忿说道,“症状是她宣称索林残暴对待玛歌,甚至可能逼她走上绝路。”

不过何顿就此停口。他无法,实在无法勉强自己,把所有可怕的情节都讲出来。他不太知道原因。不过他就是不行。他让话头悬着,浮在半空中;洛克瞪眼环顾,桃乐丝则发出一声喘气。

“果真!”这是洛克惟一的评语。

“全是谎言,”索林说。

“是吗?”洛克礼貌地询问道。

“我说了,全是谎言,”索林重复道,一脸挣得发白。“我想全世界再也没有人比我更冤枉了。不过,”他润润唇,“说到玛歌的死。如果你没跟希莉雅谈过,你又是跟谁谈了?”

“没跟人谈,”洛克平静答道。

“可是这事没人说过什么啊!”

“当然没有。总之,至少没给你听到就是。只是——我亲爱的马许啊!”

“怎么?”

“你太太健康状况良好,在我家用过晚餐随你回家,然后不到12小时就死了。我话讲到这里就好。如果你以为这一带没有人起疑,或者思前想后,那你就是住在愚人的天堂了。”

“原来如此,”索林喃喃道。然后扭开头去。

不过桃乐丝可不一样。

那声喘气后,桃乐丝的脸掠过一抹狂野、轻蔑、半带怜悯的表情,充满矛盾。她的蓝眼因为英雄崇拜泛起泪水,她转向索林如同转向被敌人环伺的英勇烈士。索林朝她勇敢一笑,半带幽默地耸耸肩,意思是他们在并肩作战。

的确没错。骁勇的桃乐丝看见她父亲往前倾身要讲话,马上挺起叛逆的下唇,准备迎战。

“桃乐丝?”

“嗯,父亲?”

“请你了解,亲爱的。我不是在说,这些诋毁我们朋友马许的谣言有什么真实性。”

“是吗,父亲?”(她狂乱的嘴唇微微吐出“真好心呐!”几个字。)

“我敢说一定不可信,我也希望不可信。不过这关系到你的幸福。我完全是因为这样才提的。”

“说来,”桃乐丝突然叫道,“你是在求我啰。”

“我倒不会真用‘求’这个字眼,亲爱的。”

“是吗?可是我会,”她的声音拔高成了尖叫。“你跟伏尔泰(译注:法国18世纪启蒙时代理性声音的代表)或者安纳托·法郎士(译注:法国19世纪小说家,擅长描写人情世故)或者哪个人那样习惯坐在角落冷眼旁观倒是挺方便的。我是说,在公共场合而不是家里的时候。不过这会儿你晓得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嫁给索林了(对,而且我已经19岁可以结婚了,别以为我不行),所以现在你就是在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