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目击者的角度(第4/5页)

顾志昌听罢,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老话一点都没错,隔行如隔山,没想到画画真不是这么简单的。”他转而又拍拍顾世的肩,“你还记得小时候我带你去鼓浪屿,那几块钱的画像,每个人坐在他面前,谁知道最后画出来都长得差不多,哈哈……”顾世听父亲把话题岔开了,不经意地轻轻皱了下眉头,大概是唯恐他把自己小时候的丑事不合时宜地抖搂出来,赶紧去隔壁招呼另一个证人了。

张弛万万没想到,来到气氛一向和谐的刑警队里没多久,第一个和他杠上的就是顾世。确切地说,他工作以来第一个有正面冲突的同事就是顾世,而她恰恰是他最不愿意与之发生争执的人。

好在,争执点集中在工作上。

顾世根据现场足迹及其他生物痕迹判断,犯罪嫌疑人的身高在一米七左右,体重在八十到八十五公斤之间,年龄在二十三到二十五岁之间。因为这些结论可能会影响到犯罪模拟画像的绘画表达,队长示意把信息提供给张弛。

办公室里似乎空无一人,顾世敲门进去,看到张弛正在埋头作画。顾世没有说话,就递给张弛一张报告,他顺手接过一看,眼神不自觉地在她的手上停留了数秒,白皙的皮肤下紫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指甲平整有光泽。他很快回过神来,开始琢磨起纸上的数据,看了几眼就微微摇起头来。

顾世凑上去看:“有哪里不对吗?”

张弛反问道:“这数据是依据什么得出的?”

“说了你也不懂,这里面涉及到一些计算公式、生物监测和仪器测量结果。你倒说说看有什么问题?”

“从我个人角度来说,我只认同这其中的一点,那就是作案性质是抢劫杀人。这个比较好理解,通过犯罪现场的物质痕迹就能做出判断。”

顾世浅笑,张弛第一次看见她笑起来的样子。她的脸清冽不甜腻,也是那么耐看。他看着她嘴边的微笑,还有若隐若现的单侧酒窝,心里像被扔了个石子的湖面,瞬间起了涟漪,但他的表情还是严肃的倾听状,只听她说:“原来你对痕迹学有研究啊,你说说看,是不是能讲出个所以然来?”

张弛知道她是痕迹学科班出身的资优生,走学院派路线,在公安学术期刊上有论文发表,一般人奋斗十多年的成果,她用三年轻松超越。

张弛本不想在她面前班门弄斧,谁料她倒发出挑战,索性说了下去:“凶杀案,或是为财抢劫杀人,或是为情报复杀人。这两类心理指向不同,所以作案手法也有比较大的区别。”

顾世脸上露出一种“泛泛而谈谁不会”的微笑。

“抢劫杀人只是获得财物的一种手段,财物上痕迹相对较多,受害人身上是约束性损伤、威逼性损伤比较常见,如果致死,也都是比较直接的致命伤,而不是激烈杀人中,看上去又多又杂乱的那种损伤。而报复杀人,则正好和抢劫杀人相反,死者身上的致命伤往往不止一处,暴力损伤的手法也比较多样,带有侮辱性质。”

“简单说来,就是想方设法让对方生不如死。这个案子明显属于前者,还是比较容易定性的,所以像你这种门外汉也能够判断。那好,你有什么依据排除其他结论?”顾世放慢语速,清澈的眼睛直视着他。

张弛收敛起漫不经心的微笑,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太对劲,可不是他预想的那种“不对劲”:“这份报告,有参考过目击证人的证词吗?”

“我看过证词,这份报告的结论基本和那两位民警的叙述相符。”

顾世果然是倾向这两个民警的证词,张弛明白自己“站错队”了,可这是不容出错的工作,怎么能被个人感情左右呢?

他只好尽可能委婉地表达:“从我业余的角度来看,目击者是不分身份职业的,倒不如说他们叙述的可靠程度取决于当时的心理状态和记忆力。你有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人的叙述和另一个目击者描述的体貌特征不太相符?”

“我更相信我们民警的观察力和判断力,他们都是有长期实战经验的专业人士。”顾世索性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两手交叉搁在桌子上的动作,别的女生做来是小鸟依人的洗耳恭听状,而她却不知为何有点盛气凌人的气势。偏偏,张弛就被这种“高冷御姐范”弄得一点抵抗力都没有了。

他理了理思绪,想要说服对方:“画像时,如果我碰到几个目击证人的说法南辕北辙的情况,就不得不有所取舍或者相对取个主次。就拿这个案子来说,民警是在追逐的过程中,情绪比较亢奋,没有追捕成功,即使责任不在他们,他们也还是会有所顾虑,可想而知,两个人的叙述会保持高度的一致。”

“你的意思是他们俩通过气,给出了有利于自己的证词?”顾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就会一反常态,变得咄咄逼人、尖锐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