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我曾经的思念(第3/18页)

“我告诉他自己当过演员,他听了后很惊讶。他说我的确看起来很冷静,当演员的天分似乎也不低,劝我还是要好好发挥自己的长处干出点事业来。我当然也不是听了他这句话才下的决心,因为我自己本来也有过这种考虑,所以当时就决定不再这么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了。摄影模特就干到今天为止,我还是要回好莱坞去努一把力。不管在那里多么无聊,也比在这儿混着强上百倍。

“我真想再见他一次。他叫什么名字我已经全忘了,但是我记得他是德国人,现在一定也是很有名的作家了吧。我当时抱怨了一句:‘什么当模特,还不就是给人当衣架子套上件时装?’他也劝导我,说这些模特确实不过是每天抹抹口红化化妆,一天换几件时装上台走几趟而已。年轻时整天跟那些只关心裙子长短的男人混在一起,不管多聪明的人也得变傻。我觉得还是他说得有道理,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想找什么模特的事来做了。”

我是在斯德哥尔摩的一间咖啡馆里读到这篇报道的,读着读着,怀旧感又爬上了心头。玲王奈小姐还记得我,这当然让我很自豪,其实那天晚上她在罗马那家R宾馆和我一起喝咖啡并接受采访的事,我也还记得很清楚。那家咖啡馆里面到处铺着高级地板,看起来都能赶得上莎士比亚《麦克白》的舞台布景了。那天我喝的是乞力马扎罗咖啡,玲王奈要的是一杯摩卡。

就像玲王奈直言不讳的批评那样,当晚的那场派对确实不堪入目。可是当时我正暗地里调查采访米兰的一些黑社会卖淫组织,知道了很多内幕。跟那些团伙干的事比起来,这种疯狂的派对还算是正经的。那时,我刚刚用不久前在欧洲模特里采访来的实际材料写了本有关这个行业内幕的书,出版后居然十分畅销,我也因此有了点名气。所以当时我正想采访几位美国模特界的人写一本续集,听说来了几位美国的名模住在R宾馆里,我就想找她们了解点儿实情。

那天我一进宾馆,刚好碰见这位美国来的叫松崎玲王奈的女演员。刚一见面我就觉得她和其他那些模特不大一样,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她显然具有东方人的血统,首先就给人以特别聪明的感觉;说话虽然有点直,但话里话外听得出她这个人不乏幽默感和独特的见解。我对她的气质和灵性很欣赏也很佩服。

这篇报道中她提到的事大体上是对的,但有几个细节也许记得不准确。一开始见面时我的确说了那些庸俗的女模特们不少坏话,但说那些话的目的是用来引出她的话题。随着我们的谈话越来越深入,我已经感觉到她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孩,而且就像她转述的那样,我最为吃惊的是,她在这种乌七八糟的环境中居然还能保持那么冷静的头脑,这一点我很佩服她。

玲王奈记忆不准确的还有一处地方。我那天告诉过她,自己虽然是个德国人,但基本上生活的重心是在瑞典的斯德哥尔摩。我只不过是出生在德国罢了,那地方现在也已经划归波兰,所以我究竟算是哪国人连自己也说不清,这也许造就了我现在多愁善感的性格。当天那些闹哄哄的场面和猥琐不堪的行为,我也说不上特别讨厌,我的目的只是想从中找到一些略显阴暗的素材,并把它们写进书里去。

说起我的经历,几乎可以写成一本小说,而且遗憾的是,这甚至比我以前写的几本小说情节更为曲折,也更富文学色彩。我原名海因里希·冯·伦道夫·斯泰因奥尔特,出生于茅恩泽湖畔的一座小城堡里。这座本来属于我们家族世代所有的城堡,在纳粹德国进攻莫斯科那一年,被希特勒的外交部长里宾特洛甫强行占为己有。

我父亲曾当过德国陆军的预备役中尉,但他一直在暗地里试图除掉希特勒。这件事不幸被盖世太保觉察以后,父亲立即遭到逮捕,随即于一九四四年被法西斯枪决了。我们家的财产也全部充公,直到二战结束后也没有归还。当时除了父亲,母亲也遭到逮捕,她带着当年只有四岁的我以及妹妹被关押在一座集中营里。原以为我们一家迟早都逃不脱被杀害的命运,但多亏我母亲认识一位有地位的人,在他的帮助下,一直到纳粹德国投降我们还活着。

因为失去了一切,所以在战后的西德,我们的日子过得就像吉卜赛人似的,只能在有房子住的母亲朋友家里辗转搬来搬去。我们几乎每年都要搬家,光是我读过的小学和中学加起来就有十三所,我妹妹转学的次数也和我差不多。

尽管小时候吃过不少苦,所幸我们的生活还是渐渐好了起来。我大学毕业后当了一名律师,在社会上小有名气,那时我母亲依然健在。到她去世时,我们家还买了座不大的房子。我妹妹长大后当了一名模特,在事业上也还算取得了不小的成功。二十五岁那年,妹妹脱离了模特这一行,嫁给了一位富有的男士。现在他们一家定居在波兰的华沙,而且生活过得还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