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3页)

张思芮也是喝大了,真考虑了两分钟,而后,拒绝了。她表示自己不喜欢许言午,喜欢霍蔚。

韩捷不满地问:你什么时候开始追星的?

张思芮嫌弃地抹了把脸,揩掉她的吐沫星子,言之凿凿,道:谁追星了,霍蔚是我男朋友。我们打小就认识。他一开始不喜欢我……我怎么得罪他了,他不喜欢我?!我刚说到哪儿了?我想起来了。他老是不高兴,明明就是很搞笑的事情,只有他一个人不笑。他做游戏不愿意牵我的手,嫌我身上有汗,指甲缝里有土;他看到我跟人打架,掉头就走,假装不认识我;他还打我男朋友……我是不是记错了?他为什么打我男朋友,他不就是我男朋友吗?

——张思芮隔天精神奕奕地去上班,一整天都沐浴在路局复杂的目光里:看着好好的一个姑娘,私下里怎么是个戏精?

张思芮是个酒后不记事儿的。其他人也只当她张冠李戴吹牛,没当回事儿。但张思芮确实没撒谎。非但没撒谎,短短一席前言不搭后语的醉话,有点有面地概括了她跟霍蔚之间的全部故事。嗯,他们之间就是如此简短潦草的故事。

姚若沫去世后,她还没来得及感受思念,首先感受到了孤独。那种孤独并非没有人跟她讲话的表层的孤独,而是知道自己孑然一身,也能好好活着,但没有什么意义,也可以去死,但那也不过跟一头大象、一只蚂蚁死了没有任何不同的非常可怕的孤独。

彭靖宇就在她的孤独就要达到峰值的时候托人转给她一封情书。

张思芮在看到这封情书之前甚至不知道这位“十五班的彭靖宇”长什么模样,但彭靖宇行文里煞有介事的“不离不弃”、“天荒地老”打动了她,她十分钟就把回信写好了——她愿意跟他交往。

平心而论,在接下来近半年的交往期间,彭靖宇差不多做到了情书里写实部分的保证。他即便前一晚逃课打游戏,第二天也准时来学校陪她吃午饭;他载她去植物园、护城河边写生,去临市玩儿真人CS;他亲手给她做了生日蛋糕,嘱咐她慢点吃,珍惜着点,毕竟再想吃,就得等明年这个时候了,他轻易不下厨的。

也不过是半年。

张思芮仍记得彭靖宇要跟她分手时的场面。是在熙熙攘攘的食堂。两人相向而坐。彭靖宇接连四天被她堵到,烦不胜烦,就如她预料的那样,真的跟她说“我们分手吧”这句话了。毫不夸张地说,张思芮当时立刻就听不到声音了。她听不到锅碗瓢盆叮里咣当的声音,听不到同学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也听不到彭靖宇咄咄逼人的声音。就好像空气中有一层滤网,自动把撞向耳膜的声音消匿于无形。

张思芮并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神情,她只记得自己问:“不分手不行吗?”

彭靖宇愣了愣,没有答应,只是说:“你不要这样。”

张思芮看出彭靖宇的坚决,一下子就怕了,她低声恳求:“是不是因为你上次没有及时回复我信息,我发脾气了?我以后不这样了,行不行?我以后也不管你去打游戏,也不非要你背单词了,行不行?”

彭靖宇有些不落忍,他敛了脾气,转头快刀斩乱麻地解释道:“思芮,其实不是你的问题……你记不记得你生日时我们看的电影《失序》?女主人公陈聪总说,以后她玩儿够了,要嫁个老实人,她给他生孩子、暖被窝、过踏实日子。我是男版陈聪。我遇见你太早,你特别好,哪儿都合我意,可我高中都还没毕业呢,我还没玩儿够呢。”

张思芮的眼泪刷地就掉下来了。她正要说,但你当时写情书给我,也说是因为我特别好、哪儿都合你意,就听到四周传来抽气声,跟着彭靖宇就后脑勺着地了。

霍蔚大约是没有跟人打过架,下手没个轻重,但好在是彭靖宇后面的女生反应快,在他后脑勺触地前惊呼着伸脚给他垫了垫。

张思芮跟霍蔚在食堂里大声争吵。张思芮要追着彭靖宇走,霍蔚握着她的胳膊不许。张思芮是跟小伙伴们在一个个胡同里跟小牛犊子一样奔跑着长大的,霍蔚由于家教甚严,且心脏有点问题,是一个人在钢琴旁边长大的。但张思芮就是挣不开霍蔚。

霍蔚后来恼了,问她:“你是不是没有男朋友就不行?”

张思芮哭得惨兮兮的,感觉自己今天已经足够丢人了,再丢人一些也无所谓了,她硬着头皮回呛,说:“是啊,就不行啊,你把他赶走,你要来当我男朋友吗?”

霍蔚额角的青筋都蹦起来了,张思芮似乎能听到那句呼之欲出的“你想得美”,结果他说:“行啊,我来,你以后不要再理他,我当你男朋友。”

张思芮其实在此之前,跟霍蔚根本不熟。他们两家虽然只隔了两个街区,但泾渭分明。比如,霍蔚第一架钢琴就是施坦威钢琴。而张思芮直到张琛去世前,最大的一笔支出,也不过是咬牙交一万参加了个海岛的夏令营。他们确实打小就认识,但附近街区长大的人,有谁不认识霍家那个偶尔抿着嘴巴一个人站在门口或院子里的“小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