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挚爱(第2/4页)

低低一声叹息,顾翌安越过扶手箱,握住他另只手,拇指摩挲着俞锐手背。

轻声开口,他问:“肩膀和胳膊消肿了吗?还疼不疼?”

“不——”俞锐刚发出一个音,立马又拐了道弯儿,“疼,特别疼,疼得我一晚上都没睡好。”

顾翌安心里一紧。

可抬眸一看,喊疼的人绷着张脸,卖惨卖得极其认真无辜,哪像有事的样子。

眉梢微挑,顾翌安语气淡淡:“现在又疼了?昨晚不还说没事吗?”

“那都是装的,我真疼了一晚上没睡着。”俞锐坦白。

车流移动,顾翌安收回视线,淡定开车,随口回他一句:“那怎么不继续装了?”

俞锐心想,再装下去,这冷板床指不定还得睡多久。

软磨硬泡大半天,卖惨也卖了大半天,顾翌安始终也没松口。

眼看拐进杏林苑,俞锐忍不住了:“翌哥,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不太知道。”顾翌安说。

停车熄火,顾翌安解开安全带,抬起眼看他,还挺认真地问:“你什么意思?”

说完也没等俞锐反应,顾翌安径自下车,走了。

俩人前后脚进屋,顾翌安刚摸到开关,俞锐按住他手,还跟他说家里可能有点乱。

顾翌安看他一眼,狐疑着开灯,换上拖鞋走进去。

扫眼四周,岂止是有点乱,简直是一片狼藉。

拖把倒在地上,客厅地板到处都是水,岛台上摆了一堆碗碟和杯子,地上还摔了几个,玻璃碎片横躺在地上还没清理。

转头再看厨房。

果不其然,灶台上放着砧板和菜刀,周围横七竖八摆着一堆土豆,西红柿还有洋葱,有的皮削一半,有的切了一半。

脸色一沉,顾翌安当即皱眉,转头盯着他,沉声就问:“你手是不是不打算要了?”

俞锐没说话。

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火,噌一下冒起来,顾翌安着实被他气得够呛。

脱下外套,挽起袖子,顾翌安径直就往卧室走。

入冬以后穿的都是长袖套毛衣,平时出门室外还得加上一件厚厚的外套,顾翌安就没再随时戴着护腕。

只是回家以后,屋里暖气开得很足,他俩一般都只穿短袖,顾及到俞锐,顾翌安回家总是会第一时间又把护腕给戴上。

不过他今天准备要戴的时候,护腕却没找到。

床头柜没有,衣柜抽屉没有,玄关柜子也没有,顾翌安屋里屋外找半天,一只也没有。

他又往书房走,俞锐忽然出声说:“不用找了,那些护腕全都被我丢了。”

顾翌安脚步一顿,转过身。

“我没用右手翌哥...”俞锐举起自己完好无损的左手,“今天在家,我想试着像你一样,用左手代替右手生活。”

颓然把手放下又捏紧成拳,俞锐自嘲地笑了声:“可我发现,哪怕只是家务,做饭,洗杯子,拖地,这些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事我都做不好...”

心里倏然一酸,顾翌安拧眉看他,呼吸变沉变缓,胸口起伏也愈发剧烈。

无需多言,顾翌安什么都懂了。

他两步上前,抬起胳膊,很轻地把人搂进怀里,还细心地留足空间,以保证不会碰到俞锐悬挂的右手。

他靠近俞锐耳朵,低声说:“你不需要像我一样,永远都不需要。”

俞锐在顾翌安肩膀上蹭掉眼尾的那点湿意,很快又推开顾翌安,看着他摇头:“可我不能一直自欺欺人吧?”

他握住顾翌安右手,轻抬起来,掌心翻转向上,推开衬衫袖口,眸光随即垂落在那道狰狞的旧疤上。

俞锐知道顾翌安从右手换到左手,不停地复建练习会有多难,可那都只是自以为是的想象。

直到今天,当他同样地失去右手,却连个杯子都拿不稳,连个土豆都切不动…

他才真正切身体会到顾翌安曾经都经历过什么。

他不能面对这道疤,是不愿回想顾翌安曾经历的痛,无法想象,每每想到都会窒息。

可他忘了,忘了为了重新回到手术台,重新走回他的身边,顾翌安付出的努力远比他承受的痛苦还要多。

他本应引以为傲,却一直都在选择逃避…

指腹贴近,来回不停地摩挲着,俞锐含着哽咽低声自语:“你那么努力才让它愈合,它就是你的一部分,我怎么可以一直拒绝它,抵触它呢?”

其实并不难,接受过去不难,接受伤痛也不难。

难的是往前走出第一步。

更难的是,有人始终守候,等待着他走出这一步。

当俞锐在满屋狼藉里想通这一切的时候,他蹲在地上,捡起一片摔碎的玻璃,看着镜面反光映出的自己,忽然就笑了。

此时,指尖触碰着这一块突兀层叠的褶皱,俞锐垂眼沉默,轻柔地抚过一遍又遍。

屋里一片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