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回家

“我不是那个意思。”

打火机在指尖绕一圈,又装进口袋,夏炎后靠着椅背,似乎欲言又止。

宽敞的走廊上只剩他们两个人,陆周瑜斜倚着墙停下,目光落在对面墙上“珍爱生命”的标语,等他继续说下去。

“今天晚上太乱了,”夏炎低着头,伸开自己的手掌,“我手现在还在抖。”

陆周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张开的五指细细地打着颤,他安慰了一句:“明天早上就能醒了,不用太担心。”

“我一紧张就这样,”夏炎抬头对他笑笑,“坐下陪我待会儿吧。”

“不去抽烟了?”

“不去了,其实我腿也在抖,只是没话找话才那么说。”

陆周瑜看他一眼:“那我要是说去抽烟呢?你准备怎么走。”

“你扶我啊,你总不会见死不救。”

陆周瑜不置可否地笑笑,又重新坐下。

两个人中间隔着一个位置,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夏炎问一些事故细节,陆周瑜就把从警察局听来的消息告诉他。

兜兜转转,他话锋一转,“上次那个问题……”好似是为了让自己显得不在意一般,说到一半顿了顿,“你想过了吗?”

陆周瑜转过头看着他,淡然道:“你现在想知道?”

“还是不了,看你的表情就知道是拒绝。”

陆周瑜听到他的话,目光一滞,随即笑了:“万一不是拒绝呢。”

“你最好别这样说,”夏炎掰着指头,语气平常:“我会当真的。”

无言片刻,不远处的病房新转来个小孩,哭声断断续续,走廊里挨挨挤挤进来不少人。

“去休息间吧,”夏炎站起来活动四肢,原地蹦了两下,“那儿有沙发。”

医院的休息间里有一排排的沙发椅和液晶电视,已经夜半,仅有几个躺在椅子上过夜的病患家属,室内显得十分旷荡。

刚坐下,液晶屏幕骤然一暗,周遭完全黑了下去。

陆周瑜的胳膊被一只微凉的手猛地一攥,两秒,或者更短一点,电影开始了,屏幕渐渐亮起来。

那只手迅速撤离,夏炎低声说:“不好意思。”

陆周瑜看着屏幕说“没事”。

片头曲是一首听不出哪国语言的民谣,长而舒缓,黑白长镜头在音乐声中徐徐运动,一个清瘦少年在天与地的缝隙间不断向前奔跑,云和树被他远远抛在身后。

“我可能一会儿就睡着了,”电影第二个长镜头时,夏炎把头凑过来小声说,“你走的话不用喊我,明天江沨醒了我告诉你。”

好一会儿,在陆周瑜以为他已经睡过去时,耳边像是飘来一朵云,轻而柔地擦过耳廓。

“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夏炎悄声问:“我们还算是朋友吗?”

“难道不是该问你?”陆周瑜直视屏幕回答他。

“那算吧。”余光里,他大概是笑了,后脑勺在沙发椅的靠背上蹭了蹭,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我真睡了啊,这电影可真够催眠的。”

电影进行到后半段,主人公开始面对镜头进行大量的独白,陆周瑜有轻微近视,他们坐在最后一排,看不到字幕。

他抬起胳膊,活动了一下刚刚被紧攥的手腕,夏炎松开手之后他一直没有动,以至于有些僵硬。

休息室里陆续有人进来,有人出去,大家都素质良好地没有发出声响,像是在默契上演另一部黑白默片。

陆周瑜和夏炎第一次一起看电影,也是一部年代久远的黑白片。那时候远没有这样完善舒适的设施,一张不足一米的架子床,3.1英寸的索尼m4,一副旧耳机,组合起来也看得起劲儿。

那天晚课结束,陆周瑜忘记带钥匙,靠在寝室门口等他回来开门。

眼见他从走廊另一头过来,一路上和所有相遇的人都打过招呼,并且和其中一个停下闲聊,一分钟的路走了五分钟。

他性格好,长得也出挑,轻易而迅速地和所有人相熟。

天色暗,门前的感应灯反应迟缓,等夏炎快到门口时才看到陆周瑜,最后几步跑着过来。

“你怎么不叫我?在这儿干等着。”

他音色清亮,头顶的感应灯被唤醒,白色的塑料灯罩里遍布灰尘和青苔,灯光稀薄得可怜。模模糊糊能看到他脸颊上蹭了几道铅笔灰,白色T恤上也被各种颜料纵横。

“你早晚不都得过来。”陆周瑜说。

“你喊一声我不就跑过来了吗?”夏炎拧开门,又对他说:“你好像有东西掉了,在后面。”

“什么?”陆周瑜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身后。

“什么都没有!今天我先洗澡了啊——”尾音消失在卫生间响亮的关门声中。

洗完澡,走廊里的交谈声,脚步声也渐渐平息,两人各自安静地做自己的事。

陆周瑜照例拿出m4,靠坐在床头看电影,他看得专注,两只耳朵都塞着耳机,直至感受到一阵潮气贴近,才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