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像以前一样

“傅珣。”温吉羽喊了一声,傅珣置若罔闻,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还是拖着陆荷阳往外面走,豆豆吓哭了,响亮的哭声在走廊里久久回旋。在相互抵抗中,两人的脚尖在地面摩擦出踢踢踏踏的尖锐声响,让寂静的医院走廊变得嘈杂,人们纷纷探头出来看,看得陆荷阳头皮发麻,只得摆动着脚跟着往前迈。

“傅珣!”温吉羽快走了几步,终于在车门前拦住了二人,他揪住傅珣的前襟,朝他的脸上砸下一拳。傅珣硬生生接下这一击,温吉羽没诚心想伤人,只是想不到这样他都没松手,一时也有些愣怔。

傅珣舔了舔破口的嘴角,反身将陆荷阳塞进车里,自己立在车门边站着,像是守卫城池的大将。

做完这一切以后,他神色一黯,转过身冷冷地说:“温吉羽,我和陆荷阳之间的事,轮得到你来管?”

“你又是什么身份?”温吉羽觉得很好笑,用看破一切的眼神盯住他,尾音带着若有似无的戏谑,“弟弟吗?”

这一句彻底激怒了傅珣,血液涌进来,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就在他高高扬起拳头的时候,陆荷阳踏在台阶上抓出了他的肩膀。

他苍白的指节在抖,手腕上还残余傅珣刚刚握出来的一圈红色的淡痕:“别动手,我跟你走。”

傅珣侧首瞥见捏住自己肩膀的那一小截指尖,月牙形的白,后面是血液凝结成的深红,指节上的褶皱很深,显出它的主人正在持续地在用力。

他在紧张,紧张自己,还是温吉羽。

傅珣不愿多想,拳头先卸了力道,他伸手捺住陆荷阳的手背,紧紧牵住它,然后警告性地睨了温吉羽一眼,反身一步踏上车。

温吉羽站在车下,看着被分割成小块的车窗里两人不断掠过的身影,在最后一排落座,傅珣直起身将行李塞进车顶的行李架,然后又在陆荷阳的身侧坐下,将他夹在靠窗的位置上。

温吉羽紧皱眉头,伸出小拇指和大拇指,比出一个打电话的姿势,在耳边晃了晃,然后朝陆荷阳挥挥手。

陆荷阳勉强地提起嘴角,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也抬手朝窗外摆了摆。

这样正常不过的告别场面,倒叫傅珣品出几分“情意款款”的成分。他别过脸一再忍耐,咬牙咽下怒火与酸楚。

车钥匙点火的声音响起来,大巴开动,将最后上车还未落坐的程东旭甩到座位里去,他不自觉发出“哎哟”一声叹息,随即又在过分安静的车厢里闭紧了嘴巴。

陆荷阳看向窗外,人物与景色飞快逝去,苍翠的绿色枝叶划过车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碾出夏季植物的最后一抹清香。

陆荷阳用力将滞涩的车窗拉上,他能感受到傅珣投射在自己脸上的目光。

“你不记得的,我可以教你。”傅珣轻声说。

“你可以去上班,可以,有自己的生活,我们像以前一样。”

“像以前一样?”

“嗯。”

陆荷阳想,以前是指多久以前?

互相憎恨的不存在血缘关系的兄弟?可以上床可以接吻的仇敌?还是不通音讯、各自生活的那十年?

可他不知道的是,连说出这句话的傅珣自己也不清楚,他脑子里一片混沌,他一退再退,只觉得怎么样都好,只要能说服陆荷阳,让他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只要短暂的,他们现在坐在一辆车上,而那个“该死的”温吉羽跟随窗外的一切,被抛诸身后。

他甚至侥幸陆荷阳不记得,一张白纸地随他涂抹。等他们回到嘉佑市,他大可以告诉他,他们在一张床上睡着,一张床上醒来,共用一瓶须后水,上班前他要讨一个吻,这就是他们以前的生活。

他谨慎观察着陆荷阳的神情,额上的纱布换成小块,可他还是保持着一种眼神受到遮挡的懵懂目光,透过镜片望向他。

陆荷阳的目光缓慢地从他的双眸游移至嘴角那个青红的破口。

这让他想起多年以前,陆珣和苟灿睿打完架回家的那个傍晚。

眨眼过去这么多年,他穿西服,着衬衣,看上去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内核却依旧幼稚且冲动。

而这个幼稚鬼大抵永远也不会明白,他跟他走,不是因为他的力量压制或冲动的暴行,更不是因为他的承诺或是谎言,而是因为他愿意。

只是因为他愿意。

过了很久,陆荷阳垂下目光,从喉头挤出一个短促沉闷的“嗯”。

飞机上陆荷阳因为头部受过伤,又晕机得厉害,靠在座椅里睡着。舷窗外是属于初秋的晴,刺目温煦的白光将之前的连日阴雨挥散殆尽,若不是亲眼目睹过那些血泪和倾颓,如今眼前的静好岁月就好似那场灾难从未降临。

陆荷阳一开始睡得不很安稳,觉得身畔有人在动,细碎的声响似乎牵动胃部,加剧了反胃感。后来似乎是傅珣拉下了遮光板,视线忽而暗下去,紧接着意识跟着飞机的起伏而下沉,进入深度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