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3页)

武三思笑着颔首,道:“既是狄相设宴,怎不见亲迎宾客?”他示意侍从将礼单奉上,自己则有意左右探看了一下,道,“莫非有贵客来,倒忘了我们这些人了?”

好大的口气,我偷瞥了他一眼。狄仁杰身为丞相,迎你是礼数,不迎也是应该,如此质问……当真是比皇子还要皇子了。

那男人笑意微僵,迟疑片刻才道:“太子方才到,相爷正在相陪。”

“李旦?”武三思对父王和我发问,却似乎不需我们回答:“瞧我这记性,陛下赐姓李旦都两年了,我竟还没习惯,如今已没有李旦了,”他哈哈一笑,抬步向内而行,“既是太子殿下在,相爷自当相陪,无妨无妨。”

他这几句讽刺,父王是面色如常,那几个下人却有些挨不住,只尴尬赔笑将我几人让了过去。

李旦,终是在两年前退位,成全了自己的母亲。一朝天子登基为帝不过数载便被迫又做回了太子,可以说,如今武三思的嘲讽都是皇上一手带来的羞辱,得母如此实在可叹。

此处虽比不得麟德殿,倒也显得脱俗。

一路而行挑灯枝头,无数下人躬身退后,身上托着大小各色的盘子。待到了一个园子近前,那引路的人才抬袖道:“两位王爷和郡主请吧,宴席怕是要开了。”

武三思挑了挑眉,先一步跨进了园子。

此时狄仁杰正被众人围住,见我三人入内,立时大步而来,笑道:“二位王爷可是姗姗来迟啊——”他边说着边伸手,握住武三思的手,道,“梁王与恒安王可是路途上相遇?”

武三思摇头,道:“狄相错了,我二人并非偶遇,而是方才自宫中来。皇上身子略有不适,让我代她敬狄相三杯酒——”他尾音略拖长了些,场中愈发安静。

狄仁杰笑着看他,无意理会他的招摇,只遥对大明宫方向拱手,道:“皇上美意,臣今夜无醉无归,”言罢,神色略缓,看我道,“小郡主伴着皇上两年,算起来,自从入宫后倒是出来吧?”

“说起来还真是承了相爷的福气,”我极尽礼数,俯身一拜,笑道:“皇上说了,永安这丫头平日不学无术,偏就喜好射覆行酒令的把戏,恰能为相爷的宴席助兴。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永安助王爷仕途坦荡,为武皇的‘杜康解忧人’,为武皇创下大周盛世!”

这行酒令的玩意,我当真是不善,只是略有私心,看不过堂堂狄仁杰被武三思这等小白脸欺负,总要缓一缓场子才是。

四下里因这句话,倒也都随着笑起来,恰将武三思的话淡去了三分。

武三思亦是赔笑,眼睛却是看我。

狄仁分又一遥拱手,笑道:“那本相要多谢皇上的赏赐了——”他目光转暖,转言道,“素闻小郡主尤喜古句汉乐,方才那‘短歌行’尚有千古绝句取自诗经,小郡主可晓得是什么?”他说完并不着急,只打趣的看我。

我寻思了下,道:“可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这等名句,又有哪个不知?却是偏情爱缠绵,与今日并不应景……却不晓得他是何用意。

就在我踌躇时,狄仁杰忽而大笑,道:“小郡主果真聪慧,”他看我父王,“依本相除猜测,皇上此番既是为本相助兴,亦是有心让小郡主看看各方风流少年,为恒安王择一乘龙快婿——”

父王亦是玩笑道:“知皇上者,狄相也。本王就借狄相吉言了。”

我苦闷看了看狄仁杰,怎地就扯到我身上了?我可还不想大好青春年华,都为人抱孩子与妾室争风吃醋。

我看他们笑得欢实,忙道:“相爷说笑了……皇上是让我多与相爷学学肚里撑船的功夫。我不过前几日在皇上面前说宫里的玉露团变了味道,皇上便记下了,今日出宫时特嘱咐我多学学相爷为人处世之道,切不可骄纵,不可斤斤计较,哎……”我眨眼,道,“我不过是随口抱怨,皇上倒用相爷来说教了,骄纵这名头扣在身上哪里还有人敢要——”

狄仁杰哈哈一笑,道:“好厉的嘴,方才说起婚嫁大事,便又将本相捧了一捧。定是在宫里和你婉儿姐姐学坏了。”

我忙道不敢,父王只拍了拍我的额头,便随武三思入了席。待落座时,我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上手的几桌,太子李旦正是细细品茶,而他身侧坐着几个该是皇孙了。

与太子低头说话的少年,此时恰也转了头。

恍惚间,那清润的眸子穿过纷纷扰扰的宾客,定定的看着我。竟然……是昨夜捂住我口的少年。

原来,他是嫡皇孙。

这一念间,方才的喧闹恭贺都淡了下去,静的我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若非他,昨夜恐是凶险难测。而他……

正是出神时,袖子被人轻扯了几下,侍女宜平正是为我添了一杯茶,指了指园外,示意她要告退了。我忙收整了神色,笑着点头,低声道:“别怕,该吃就多吃些。”她自幼入宫,此番当真是初次出宫,性子又软,怕是会被那些伶牙俐齿的下人给吓到。